就在姬鳳淵渾身僵直,動彈不得,以爲長劍即將刺破他的眼睛時,劍尖微動,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兩道交叉的血痕。

    鮮血涌出,順着衣領流進了姬鳳淵的脖子,他平生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逼近的恐懼。

    鬼麪人卻收了劍,聲音冰寒,“是我,給了你當西遼皇帝的機會,好好珍惜這剩下的時日吧。”話落轉身,帶着那把劍,消失在門口。

    陸哲佯裝去關門,卻試探着邁了一隻腳出去,耳畔傳來一道蒼老陰冷的聲音,“不想死的,安分些!”

    陸哲立刻收回自己的腳,將門關好,轉身,背靠在上面,神色驚疑不定。

    那個鬼麪人,大概就是蘇默和容元誠之前猜測的,真正的幕後黑手了。

    可竟然不是容家人以爲的姬暽,疑似是個真正的容家人?

    陸哲原本哪怕決定參與其中的時候,更多的也是看熱鬧的心態,因爲他覺得這些恩恩怨怨都跟他無關,天塌下來有容家人頂着,沒他什麼事。

    但曾經有點瘋的陸哲,最怕的,就是碰上真正的瘋子。

    西遼容氏除容嵐外還有幸存者,而這個倖存者,如今雖然打着滅盡姬氏一族的名號,但卻沒有選擇跟容嵐聯合!甚至言語間,對於容家收留姬月舞這件事表現出了毫不掩飾的憤怒,就因爲姬鳳淵聲稱跟容家是一路的,差點殺了姬鳳淵,又揚言早晚要殺掉被容家當做自己人的姬鳳淵和姬月舞!

    這意味着什麼?

    同宗同族,同一個仇家。明知容嵐也在復仇,鬼麪人卻根本不讓容嵐知道他的存在,能是爲了什麼?先前青魅、鬼道人的事定然跟此人有關,而此人做過的讓陸哲印象最深刻的事,是要殺了蘇默,且險些得手!

    換言之,這人跟容嵐,也不是一路的!

    若鬼麪人真是西遼容氏血脈,卻跟東明容氏爲敵,他比起什麼姬旭姬昶之流,都更加危險!

    而如今,東明容家人,甚至還不知道鬼麪人的存在!

    陸哲想想,便禁不住心中發寒。他悔不該因爲跟蘇默和容元誠在一塊兒覺得鬧心,爲了找點可笑的優越感,選擇留下多等了姬鳳淵一夜,最終跟姬鳳淵一起落入鬼麪人手中。

    這跟上次被韋鶴抓來當人質性質完全不同。

    青魅的外祖父韋鶴疑似也是此人的屬下,但那次韋鶴是出於自己邀功的私心才抓了陸哲,這一次,真正的主使者現身,接下來絕對不可能善了。

    姬鳳淵用一塊帕子捂着流血不止的臉,跌坐在龍椅上,恨恨道,“他肯定不是容家人!”

    陸哲回神,走到姬鳳淵身旁,拿出了他隨身帶的外傷藥,給姬鳳淵處理傷口。

    “我們要想辦法……”姬鳳淵話剛出口,就被陸哲伸手捂了嘴。

    姬鳳淵擰眉,陸哲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寫,“有高手在附近。”

    姬鳳淵臉色一白,就見陸哲接着寫,“傳信的事,等蘇默的人找我們,不可輕舉妄動。”

    姬鳳淵微微點頭,掃視了一圈,並沒有看到什麼人。他學着陸哲,也蘸了茶水在龍案上寫,“那人真是容氏後人嗎?”

    陸哲寫到,“或許。”

    “他爲何要跟容嵐作對?”這是姬鳳淵最不解的地方。

    陸哲沉默了片刻,又寫了兩行字。

    姬鳳淵神色驚駭,久久不語。

    翌日,姬鳳淵上朝時,臉上頂着明晃晃的兩道傷疤,自己解釋說是夜裏摔的。

    西遼百官信他纔有鬼。

    但“姬旭”、姬昶接連橫死,西遼百官都還沒從姬昶的腦袋從高高的龍椅上咕嚕嚕滾下來的恐怖畫面中平靜下來,當下一個個噤若寒蟬。他們想不通也猜不透最近連番的變故是怎麼回事,心中都十分不安。

    早朝就在沉默中草草結束了,姬鳳淵腹中空空,沒什麼精神,也沒胃口,低着頭尚未走到御書房,就聽到了一陣哭聲。

    姬鳳淵腳步一頓,走過一個轉角,就見御書房門外跪着很多人。遠遠的,姬鳳淵就認出,其中有一個是先前被尤霧毒傻,進宮後失蹤的姬月璇。

    姬鳳淵看到了陸哲,他就站在那些人面前,也正朝着他看過來,對他招了招手。

    但姬鳳淵知道,當下發生的事,絕對不是陸哲乾的,因爲他在西遼皇宮什麼權力都沒有。

    同樣,姬鳳淵也沒有。他只是鬼麪人放在龍椅上的一個傀儡,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反抗必死。

    姬鳳淵腳步沉重地走近,哭聲越來越大,他聽到了有人在哀求他。

    姬鳳淵苦笑,求他有什麼用呢?他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一個已經出嫁的公主抱住了姬鳳淵的腿,痛哭失聲,“六皇弟!求你開恩,饒了我們吧!我們什麼都沒做,不會跟你搶任何東西的!還有我的孩子,他才六歲……”

    姬鳳淵面色一僵,這是他的三皇姐姬月嬌,她身旁跪着一個被嚇傻了的小男孩,張着嘴,仰着臉,看着姬鳳淵的眼神滿是驚恐,彷彿他是個喫人的妖魔鬼怪……

    姬鳳淵想起昨夜鬼麪人說的“屠盡姬氏所有人”,他呆呆地轉頭,就看到陸哲手中握着那把姬氏皇族歷任皇帝代代相傳的寶劍,朝着他遞了過來。

    鬼麪人竟然要讓他親手殺死如今在齊天城的所有姬氏族人……這個念頭如驚雷般在姬鳳淵腦中炸開,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姬鳳淵自認也不是什麼善人,這輩子騙過人也殺過人,但卻也=可以說一句,他的過往沒有害過真正的好人。騙容元秋那次不算,真要算,也是他這個腦子不夠用的差點被容元秋給害了。

    雖然姬鳳淵不喜歡姬氏皇族其他所有的人,也從來沒有把這些人當做血脈親人,但哪怕他是個外人,也很清楚地知道,跪在這裏的大部分人,都是無辜的,沒有作惡,只是因爲生在皇家。或許這裏面有些人手並不乾淨,只是姬鳳淵不知道,但半數以上,是女人和孩子啊!那些懵懂的孩子能做什麼?

    姬鳳淵拉開姬月嬌抱着他的手,走到了陸哲身旁,並沒有接那把劍,低聲問了一句,“什麼意思……”他猜到了,但他不希望真的是那樣。

    陸哲看着人羣中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眸光微黯,“你去上朝時,那人把劍送回來,說今日之內,讓你用此劍親手處死齊天城所有姬氏族人,否則,你跟他們一起死。”

    換言之,這裏的人,無論如何都活不過今日,但姬鳳淵還有機會,只看他怎麼選。

    “陸哲,如果是你,你會如何?”姬鳳淵眸中閃過一抹痛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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