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人聞言,輕嘆一聲,“辛楣,我原本就是半截入土的老骨頭,又被蘇默傷成這副鬼樣子,便是容元秋尊我爲師公,有人伺候着,喫香的喝辣的,還有多少時日?還有什麼意義?這一輩子,不是沒享受過,那些於我而言,根本不重要。你知道的,我並不貪戀權勢富貴,否則曾經有的是機會得到那些,而不是選擇隱居山中。本來我是惦記着慕容,但他那般愚蠢,實在令我心寒。沒辦法,他跟他爹都不是我養大的,長成了廢物還害了我。原本什麼都沒有便罷了,但事到如今,我終歸不甘心,我的血脈不該如此無用,既然沒斷,我就更不希望就此斷掉。”

    辛夫人面色一沉,“但你想要重孫,這根本不可能!”

    鬼道人冷笑,“沒什麼不可能,只要你們願意成全我。這是我如今唯一的念想,也是你們可以用來跟我交易的唯一條件,其他的,都沒有意義。便是你們現在把姬慕容拉過來,在我面前凌遲處死,我也不會再改變心意。他可以死,我也可以死,這有何懼?但你們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便給我一個重孫,那樣我會把你們當做自己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值不值,你們自己想。”

    辛夫人沉默,面色冰寒如霜。

    鬼道人輕嘆,“我知道你們這些個正人君子在想什麼,不願意禍害良家女子是吧?那好,我可以退一步,不計什麼女人,只要能生孩子。這很簡單,你們不想用權壓人,出錢便能做到,定然有人爲了錢願意出賣自己的肚皮,只是一場交易,有何不可?”

    “重孫對你而言,又有什麼意義?”辛夫人面沉如水。

    鬼道人微嘆,“我都這個年紀了,一輩子什麼沒見過?想留個自己的血脈在世上而已,就這麼簡單。”

    “如果孩子出生,只是爲了滿足你的一己私慾,爲了取悅你,且一生下來就會失去親生父母,這對他而言公平嗎?”辛夫人冷聲問。

    鬼道人面露嘲諷,“誰家生孩子是先問過孩子願不願意來這世上的?你們問過嗎?說到底,沒什麼差別,不必跟我講這些廢話。失去親生父母又如何?你們這容家,不是素來都在向世人證明,血緣不重要,感情比天大嗎?你們厭惡我,憎恨姬暽,那又如何?我都說了,重孫送給你們養,你們根本不必擔心他長大以後會成爲禍患。容嵐連沐振軒跟別的女人生的兒子都不嫌棄,更何況我清清白白的重孫?”

    辛夫人聽着鬼道人振振有詞的話,搖頭嘆了一聲,“看來你是鐵了心了。但不管是你的毒術,還是楚家的事,哪怕別的迫在眉睫的事,我們都不會用一個孩子來跟你交易。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如果你覺得得不到重孫死了也無妨,那你可以去死,我想你會有辦法的,等你死了,我們會送姬慕容去陪你。”

    辛夫人話落,就見鬼道人神色一僵,“辛楣,你倒是夠絕情!我是你師父,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提的條件並不過分!你們滿口仁義道德,累不累?選錯了,你們早晚會後悔的!”

    “過分與否並不是你說了算。你是救過我,我也想過給你機會,可惜你自己斷送了。事到如今,你的下場是你應得的,怨不得別人。我們都有各自認爲最重要的事,你做了選擇,我們也選了,既然談不攏,那就罷了。”辛夫人話落,神色失望地轉身離開。

    鬼道人在身後厲聲說,“去告訴蘇默,他會同意我的要求!”

    辛夫人並未回頭,只是覺得自己多餘來這一趟。她原本希望鬼道人迷途知返,但事實證明,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想的事情根本不一樣。

    辛夫人跟蘇默說了,蘇默並未猶豫,根本不考慮鬼道人想要重孫的條件。

    孩子的出生,的確無法選擇,也無法詢問他是否願意。

    或許這世上有很多孩子並不被期待,或者生下來並未被善待,人生百態,關起門來家家都有難唸的經。

    蘇默管不了別人,但他自己是絕對不會做這種爲了利益,收買一個女人當生育工具,給鬼道人制造一個重孫出來的事的。哪怕孩子以後可以由他們來養,但這件事從根源上,就是錯的。

    做人,終歸要有底線。

    蘇默的身世離了鬼道人的信息是否會貽誤時機,釀成大錯,元秋離了鬼道人的指點,是否會失去毒術登峯造極的機會,這是他們自己需要解決的未知問題,或許很難,但不會後悔,因爲問心無愧。

    鬼道人並未等到蘇默和元秋再來跟他談條件,辛夫人也沒有再出現。隨着時間的推移,他越發焦慮,但仍然沒有鬆口的打算。如他所言,當他連姬慕容都放棄了,容家人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威脅到他,也失去了談判的餘地。

    但鬼道人並未自我了斷,依舊熬着,不知是否在等着容家人遇到麻煩去求他的那日。

    辛夫人問過蘇默,是不是把鬼道人和姬慕容祖孫處理掉,一了百了,蘇默說先留着。反正都廢了,插翅難飛,如今活着也是生不如死,願意熬就熬着,看他們能熬到幾時。

    蘇默回到萬安城一個月,根本沒有出過容國公府的大門,日日陪着元秋。

    但蘇默並不要求元秋陪他。元秋有要做的事,蘇默不會打擾,但不管她何時擡頭,一眼就能看到蘇默在不遠處。

    這種感覺,大大地彌補了元秋前面幾個月因爲蘇默陪伴缺失的孤獨。

    因爲元秋提了一句胎教,蘇默很認真地準備了“十八般武藝”,今日給寶寶彈琴,明日給寶寶唸詩,每天夜裏臨睡前還要對着元秋的孕肚講他精心準備的小故事,有幾次蘇默講完,發現元秋都睡着了,他便地抱着元秋,開開心心地幻想以後一家四口的美好生活。

    眼見着蘇默到家整一個月了,也不見容嵐回來,別說一開始就想去接的容元楓,連一直很穩重的容元誠也着急了,擔心路上出了什麼意外。

    就在兄弟幾個商量過後,蘇默打算派人過去迎一下的時候,接到消息,容嵐一行已經臨近萬安城,明日就能到。

    天色已晚,容元楓起身就往外走,“我去接娘!”

    容元誠看向尤霧,尤霧微笑點頭,“你也去。”

    容元若踢了君紫桓一腳,君紫桓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還有我!”

    “那我也要去!”容元朗嘿嘿一笑。

    容元順高高舉起小手,“還有我吶!”

    元秋看向蘇默,大家都以爲她要讓蘇默一起去,誰知元秋說,“夜裏你不在,我睡不着。”

    蘇默脣角翹得老高,“那就辛苦兄弟們了,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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