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姚遠四肢漸漸擺脫了無力感,看來他中的毒藥效就快結束了。

    姚老爺子仍在地上躺着,大半個身子都在麻袋裏,一動不動,那張平日裏見了姚遠總是慈祥溫和的面龐上沒有半分血色。

    姚遠知道他外公活着,只是昏迷,但他一看到姚老爺子的臉,就感覺鼻子酸澀。不敢想象,若是昨夜他沒有臨時起意過來找姚老爺子喝酒,姚老爺子這把年紀被謝凡抓去,後果會如何?

    謝凡方纔離開了,不在房中。

    姚遠確定周圍沒有聲音,手臂撐着椅子的扶手站起來,腿都麻了。他扶着桌子站了片刻,稍稍恢復了些,便朝着姚老爺子走去。

    就在姚遠跪在姚老爺子身旁,剛握住他蒼老的手時,門開了。

    姚遠心中一沉,下意識地擡頭看過去,門已經再次關上,謝凡回來了,手中還抓着一個人。

    逆着光,姚遠一時沒看清被謝凡抓過來的是誰,但他心中直覺不妙。

    謝凡似笑非笑地看着姚遠跪在姚老爺子身旁,握着他手的樣子,“都跟你說了,不會有事的,緊張什麼?”

    姚遠嘆氣,放開姚老爺子的手,慢慢地站了起來,“我知道,只是覺得很抱歉,我外公對我真的很好。”

    “呵呵,這就是我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謝凡說着,將手中的人扔到了姚遠面前。

    是個少女,姚遠見過。是他表弟姚稹的未婚妻,明月城趙家三小姐。

    “你帶她過來作甚?”姚遠是真的不解,謝凡到底什麼意思?

    “既然你說,你得到了容元誠的認可,想必你的過去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污點。”謝凡頂着謝鏡辭的臉,說話時不覺得,但笑起來便讓人感覺怪異。

    姚遠心中微沉,“你到底想說什麼?不要拐彎抹角。”

    “呵呵,想跟我合作,你需要向我證明一件事。”謝凡脣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

    姚遠皺眉,“什麼?”

    謝凡盯着姚遠,冷笑道,“證明你,不是個好人。”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個好人?”姚遠反問。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謝凡笑聲低沉,“你是善是惡,過往的事我知之甚少,不好判斷。既然在這之前容元誠願意與你結交,不管是你過往經歷真的乾淨,抑或是僞裝得好,都是過去的事。當下,你要讓我知道,你是可以信任的。”

    姚遠面色一沉,“你懷疑我?”

    謝凡點頭,“不可以麼?畢竟,昨夜那些事,都是你一面之詞,我思來想去,總覺得沒那麼簡單。不過,我可以相信你,只要……”

    謝凡聲音一頓,指向地上的趙小姐,“你把她給殺了,我就信你與我是同道中人。”

    姚遠狠狠擰眉,“這跟她有什麼關係?”

    謝凡冷笑,“你如此善良,怎麼讓我相信,你能跟我一起做大事?跟她有什麼關係?她是你表弟的未婚妻,但你表弟未來必然會沾你的光飛黃騰達,她配不上了。我是在幫你。你可不要告訴我,你覺得我在胡說八道?你若是跟我講道理,講善惡,我只能認爲,你跟容家人本質上就是一路的。”

    姚遠心中怒極,發現謝凡遠比他以爲的更加瘋狂毒辣。

    這一招,太狠了。

    謝凡對姚遠的話並沒有全然信任,或者說,哪怕他相信姚遠昨夜說的都是真的,依舊會這樣做。他要親眼看着姚遠殺死一個無辜之人,如此不管姚遠曾經是否正直善良沒有污點,從他對趙小姐下手的那一刻開始,就會墮入邪惡黑暗的深淵,一輩子都洗不清手上的血污。

    有些事,一旦邁出那一步,沒有後悔藥,也沒有回頭路。

    可姚遠之所以如今能活着回到姚家,如謝凡所言,就是因爲他的過往沒有什麼繞不過的污點。雖然他真不認爲自己是什麼好人,也曾想過,爲了權勢拼一把,不擇手段也無妨,而他當初妄圖混到容嵐身邊當細作這件事就是他的黑歷史之一。

    但看人,論跡,不論心。

    不管姚遠曾經動過什麼惡念,只要他沒真的付諸實施,沒有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到底是可以過去的。

    善良不等於一輩子心思純淨,還有一種善良,是不管想過什麼好的壞的,始終堅持做人的底線,能剋制和約束自己的行爲。

    姚遠想做的是後者,他以爲自己還有機會。

    但沒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趙小姐若是死在姚遠手中,不管他是不是被逼的,都沒有理由爲自己開脫。憑什麼他爲了姚家人活命,爲了自己活命,就有權利殺死這個無辜的姑娘?

    一出手,姚遠的一輩子就毀了。但他不想死,也不能死,如果他死了,謝凡定會將姚家滅門,到時候,他就真的罪孽深重了。

    “呵呵,能跟容元誠做朋友的,果然都是菩薩心腸。”謝凡面露嘲諷,“那如果讓你選,你外公和趙小姐只能活一個,你選誰?”

    姚遠神色疲憊地坐回了椅子上,揉着發疼的額頭,看着謝凡說,“我是真想跟你合作的,但如果你非要這般行事的話,倒不如把我們全家都殺了。”

    謝凡眸光一寒,“你以爲我不敢?”

    姚遠微微搖頭,“你有什麼不敢的?不過說實話,本來昨夜我對我們的合作還有些盼頭,但看到你這樣,我又覺得,反正早晚都是死,何必再折騰?”

    謝凡眼眸微縮,“你什麼意思?”

    姚遠看着謝凡,面露輕嘲,“我不清楚你跟蘇默之間什麼仇什麼怨,你不打算告訴我,沒關係。不過如今一切纔剛剛開始,你還沒有跟容家抗衡的資本,行事便如此張狂。你的自負,早晚會讓你一敗塗地。”

    “你在教我做事?”謝凡瞬間怒了。

    姚遠知道,謝凡的憤怒少部分源自他的輕視,更大部分是因爲姚遠拿謝凡跟蘇默做比較,說他遲早會輸。

    “有一次我跟容元誠喝酒,問他怎麼做到那般理智?容元誠說了一番話,讓我印象很深刻。他說,想做成一件事,就要時刻謹記自己的目標,可以隨機應變,讓計劃更順利,但絕對,絕對,不能做多餘的事。節外生枝,往往就有可能招致全盤皆輸。”姚遠語氣幽幽。

    謝凡冷冷地說,“你不過就是下不了殺手罷了,說這麼多廢話,以爲我就會相信你嗎?”

    “或許對你而言是廢話,但對我不是。”姚遠眸光微凝,“事到如今,既然走到這一步,我又找到了一個實現心願的機會,不想錯過。接下來的事,對我而言,要麼不做,要做就只能贏,否則會死!你是老大,我沒有資格教你怎麼做,我是在勸你,纔剛開始,不要把路走窄了!蘇默的眼線遍佈各處,明月城也不是什麼窮鄉僻壤,接下來,我全家都不見了,還能找個理由一時不引起注意,但我表弟的未婚妻遇害,趙家也不是小門小戶,你以爲蘇默收到消息需要很長時間嗎?就這,你還打算跟我一起去齊天城搶奪皇位,然後趁東明容氏不備發兵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難道我們今日能插了翅膀飛到齊天城,明日就讓西遼國發兵嗎?你知不知道如今最該做的事情是隱藏?暴露得越早,死得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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