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馬離開松林鎮的時候,天色已暗,路上不見行人。

    “哎,有件事……”馮金寶欲言又止。

    段雲鶴拉住馬繮,放慢速度,輕哼道,“有話直說,別婆婆媽媽的!”

    跑出一段路的段嶸也放慢了速度等着他們追上去。

    “我是好奇,你姐姐,就是容三公主,她的養父養母是怎麼死的?”馮金寶問出了他心中一直以來的疑問。

    世人皆知,容元誠和容元秋換了人生,直到去年容元秋才終於迴歸家族,但容元誠被沒有被容嵐拋棄,不管是曾經的世子之位,還是如今的太子之位,容嵐都在向世人表明,這就是她最寶貝的兒子。任流言蜚語紛紛擾擾,容元誠始終在往上走,從來沒有因爲他真正的出身跌落下來過。

    而很多人如今已極少會提起,在容元秋最初歸家的時候,她的養父養母是在世的,且還有個小兒子。

    結果是,林厚夫妻死在了曾經的鎮國公府,不止容元秋迴歸家族,林家小兒子也成了容嵐的兒子,如今是東明國的六皇子容元順。

    至於這中間發生了什麼,民間有不少流言,且大部分是對容嵐不利的。說的最多的,是容嵐自己生不出兒子,想要霸佔林家的兩個兒子,逼死了林厚夫妻。

    尤其是在西遼國,在有心人的煽風點火之下,這種說法十分盛行,導致容嵐被人詬病表面仁善骨子裏心狠手辣,而容元誠容元順是貪圖榮華富貴,認賊作母。

    馮金寶當然不這麼認爲,但對於此事,容嵐從未公開解釋澄清過,對馮金寶來說,始終是讓他疑惑的。

    先前馮金寶當然不敢問,畢竟段雲鶴那樣敬重容嵐,若是聽到馮金寶的“質疑”,怕是分分鐘跟他翻臉。

    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馮金寶和段雲鶴之間已經足夠信任,馮金寶說話也不必斟酌再三。今日在松林鎮停留,讓馮金寶忍不住又想起林家村的那對夫妻來。

    不是質疑,他只是很想知道,那時到底發生什麼事?爲什麼那對夫妻找到了顯赫的兒子,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卻命喪京城?

    果然,段雲鶴一聽到馮金寶的問題,便皺了眉,“你什麼意思?懷疑是我乾孃逼死他們的?”

    段嶸聞聲轉頭,看了馮金寶一眼,收回視線,並沒有說什麼。

    馮金寶連忙搖頭擺手,“當然不是!只是你乾孃和你姐姐她們這兩年一直都是處在風口浪尖的人物,我一開始就很關注容家的事,這件事是讓我最不解的。”

    馮金寶作爲西遼的富商之子,從小就被祖父和父親連番告誡,一定要離皇室遠一點。

    曾經青陽城是姬暽的封地,馮金寶小時候問他爺爺,青陽王是不是好人?路上見到是不是得跑?他爺爺十分嚴肅地說,所有姓姬的人,都跟他命裏相剋,這是高僧算過的,不能有任何接觸。

    雖然馮金寶不信那個,但他爺爺在世的時候看得很嚴,從不允許他跟高官貴族有來往,等他爺爺過世了,他自己倒是習慣了,接觸過的最大的官,就是青陽城裏沒有什麼實權的貪財太守。

    馮金寶猶記得,他爺爺曾經提起過一次被滅門的容將軍府,唏噓感嘆,紅了眼眶,最後卻也沒說什麼。

    但馮金寶直覺,他爺爺定是痛心於容家的遭遇的,而他自己在讀書懂事之後,也認爲容家遭受了極大的不公平,謀反一說不過是欲加之辭。

    因此,雖然那些年一直在西遼,但馮金寶對於容嵐這個人始終都很關注。他認爲容嵐嫁給沐振軒只是爲了復仇,他曾偷偷跑去邊關,藉着做生意的名頭,只爲一睹“東明雙子星”的風采,他還曾認真地想跟他爺爺探討容嵐有朝一日復仇成功的可能性。

    當然了,那次馮金寶興致勃勃地分析了半天,他爺爺聽完後,抄起雞毛撣子捶了他一頓,說他一介小民,管得倒挺寬,罰他抄了一本靜心經。

    當馮金寶捧着抄寫完的經書去見他爺爺的時候,問了一個問題,“爺爺你爲什麼不一開始就打我?非要聽我說完,真是浪費感情!”然後,在雞毛撣子飛過來之前扔下經書一溜煙兒跑了……

    這都是塵封在記憶中不大不小的事,如今再次走在從西遼到東明的路上,且目的地是容家,且他應該會留下,馮金寶忍不住想起那些往事,想起他那個表面總是樂呵呵,骨子裏極爲精明的爺爺。

    見馮金寶突然走神,段雲鶴冷哼,“你想知道直接問就是,這沒什麼不能說的!當然了,以前你要問,我肯定會說關你屁事,如今你可以知道。”

    馮金寶回神,聽段雲鶴提起當年換子之事的內幕。

    至此馮金寶才知道,原來是沐振軒的娘不做人,導致容嵐生產的時候身邊有個不懷好意的刁奴,爲了報復鄒氏,蓄謀害容嵐和元秋,跟一個民婦換了孩子。而那民婦並不知情,是她姐姐貪財,把外甥給賣了。

    “竟是如此。”饒是馮金寶起初便聽到些流言,但真真假假,如今才知道完整的內幕。

    段雲鶴便說起元秋歸家的始末,到最後,是馮金寶最疑惑的問題,林厚夫妻怎麼突然就死了呢?

    “什麼?他們找到親兒子之後,當夜就上吊了?”馮金寶目瞪口呆,“爲什麼?”他完全不能理解。

    逝者已矣,段雲鶴並不想評價林厚夫妻那樣的行爲是對是錯,因爲這件事在容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會提起,但在林厚夫妻的忌日,容嵐還是會讓容元誠帶着容元順給他們上柱香,磕個頭。

    因此,段雲鶴只是實話實說,“他們怕擋了兩個兒子的好前程。”

    馮金寶皺眉,久久不語。不需要段雲鶴再解釋什麼,他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那對出身鄉野的夫妻,倒是真的有“野心”和“魄力”,他們死了,他們的兒子就真的可以成爲貴人,不必再跟他們有任何牽扯。若是他們活着,容嵐把兒子還給他們,雖然天經地義,但那不是他們想要的……

    “容太子對此什麼反應?”馮金寶問。

    段雲鶴皺眉說,“反正那段時間,元誠哥遭受連番打擊,過得挺難的。好在我乾孃始終陪着他,不離不棄,兩個姐姐也都在身邊,都過去了。”

    馮金寶連聲嘆氣,“沒想到那對夫妻會那樣決絕,這世上的父母心,有時候真的千差萬別。但你乾孃,實屬世間難得的大氣之人,我知道爲何她的孩子越來越多了。誰不想成爲她的孩子呢?那是多麼幸運的事。”

    段雲鶴嘿嘿一笑,“我是很幸運!你就不要想太多!趁早認我當大哥,以後一切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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