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王府坐落在距離容家不遠的地方,裏裏外外土豪風,很符合段雲鶴的審美。

    容元朗吐槽過,說太俗氣。

    但段雲鶴非常堅持,得意地說,“賺那麼多錢,不就是用來享受的嗎?我倒是想把容家大宅也改造一番,如今實在不夠貴氣,但姐夫種的到處都是花草林木,限制了我的發揮!我打算在湖邊用金銀玉石給寶寶們建個玩樂的屋子,他們定然喜歡!哈哈!”

    當時容元朗一臉“你不要糟蹋我家,我家寶寶不喜歡”的樣子。

    段雲鶴後來跟元秋興致勃勃地提議,結果元秋一本正經地說要從小培養寶寶們艱苦樸素的作風,杜絕奢侈浪費,段雲鶴聽得腦殼疼,覺得元秋的想法太奇葩了。

    若不是因爲今年一直在外面忙,段雲鶴是定然要施行他的改造容家大計的。

    此刻,段雲鶴不在雲王府,馮金寶放下手中的筷子,面前一桌豐盛的菜餚幾乎沒怎麼動,他搖搖頭,“撤了吧。我累了,如果雲鶴回來,告訴他我睡下了,讓他不必管我。”

    下人撤走了飯菜,馮金寶起身,就看到牆上掛着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平安是福”。

    平安是福……馮金寶喃喃自語,苦笑連連,“我怕不是個天煞孤星吧……”

    吹了燈,馮金寶藉着透過窗櫺的清冷月光,走到牀邊,擡了手,又無力垂下。曾經最愛乾淨的他,風塵僕僕到這裏,不想沐浴,不想脫衣服鞋襪,整個人當下就不想動……

    於是,馮金寶沒有到牀上去,怕把被褥弄髒了,直接在牀邊席地而坐,背靠着牀,四肢癱着,閉上眼睛。

    事實上自從得知馮家出事,他從昏迷中醒來,直到現在,段雲鶴一直陪在他身邊,不管白天夜裏,像是怕他尋短見一樣。比曾經沉默了很多的段雲鶴,依舊用自己的方式讓馮金寶不會沉浸在傷痛之中。

    但此刻,段雲鶴不在,周遭一下子出奇地安靜,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馮金寶一個人。

    他想放空,他好累,什麼都不願做,什麼都不願想,但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腦海中就浮現出出事前他最後一次從家中離開的情景……

    那個時候,他說的是因爲被白蘭拒絕而傷心,想出去散散心,但事實上他計劃去找段雲鶴已經很久了,只是準備好,覺得時機成熟,絕不是臨時起意。

    作爲馮家三公子,馮金寶本來並不是繼承家業的第一人選,是因爲他的兩個兄長實在是太無能,無奈之下才把希望放在了他身上。

    表面玩世不恭的馮金寶,骨子裏跟段雲鶴一樣,十分精明。他對於馮家那麼大的家業卻始終留在青陽城那個小地方,沒有到京城去,是絕對贊成的。並非因爲迷信所謂的高僧斷言,而是他知道,家業越大,越是要低調,只有錢,沒有權,越顯眼越危險。

    因此,書讀得不錯的馮金寶曾經很認真地想要考科舉。教他的夫子也是林松的老師,差別在於林松是在學堂裏讀書,馮金寶可以享受一對一單獨教導。

    而那位夫子這輩子最鬱悶的事,就是他的兩個得意弟子,書讀得那麼好,卻都放棄了考功名。林松家裏並不算窮,是供得起的,只要他考出去,就光耀門楣了。而馮家那樣富裕,好不容易出個讀書人,不正是商賈之家提升階層的最好機會嗎?只要馮金寶出人頭地,馮家就真的富貴雙全了。

    可惜,那夫子到現在都不能理解,爲什麼林家夫婦不準林松考科舉,更不能理解馮家也不準馮金寶考科舉,好像青陽城是個什麼寶地,怎麼都不能離開一樣。

    馮金寶自己當年也疑惑,因爲他本來以爲家族定然是會全力支持他考取功名的,畢竟他爺爺和父母對於他讀書這件事都很在意,常常督促他不可荒廢學業,到頭來,就只是讓他博聞強識?

    當然,馮金寶自己也沒那麼大野心,他本來想往上走,只是覺得那樣是保護家族的最好途徑,長輩反對,便放棄了。

    那次離家,適逢西遼國皇室風波不斷,從小就崇拜容氏將門的馮金寶,直覺東明和西遼多年的爭鬥或許就快有結果了,而馮金寶希望容嵐嬴。

    因此,馮金寶那個時候離開家去找段雲鶴,絕不只是想去玩玩兒,他是有目的的。段雲鶴成爲容嵐的義子,讓馮金寶意外,羨慕,同時也成了他眼中一個可以合作的好機會。

    說白了,馮金寶當時是想利用段雲鶴,跟容氏皇族打好關係,如此日後若是出現什麼大的動盪,馮家還能多一條退路。雖然馮家在西遼只是商賈,但生意做得太大,一旦要打仗,是無法置身事外的。

    當然,這不代表馮金寶沒把段雲鶴當朋友,只是那個時候,他們對彼此的信任都有限,更多的是生意場的朋友,互惠互利。

    只是,馮金寶沒想到,他那一次離家,竟然成了永別。再回去,滿目瘡痍,腦海中浮現出那個遍地血跡的畫面,就該他心中抽搐着疼,疼得無法呼吸……

    清冷的月光照着馮金寶臉上的淚痕,他在心中默默地跟每一個親人告別,把想跟他們說的,卻再沒有機會說的那些話,認真地念給他們聽。

    不知過了多久,馮金寶一動不動,身子都麻了,腦袋也終於放空,僵直地坐在那裏,閉着眼睛昏昏沉沉時,聽到外面有人喚他的名字。

    “馮三兒。”

    是段雲鶴,馮金寶想。只有段雲鶴會這樣叫他,尾音上翹,帶着幾分戲謔的親暱。

    但馮金寶沒出聲,甚至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他想段雲鶴定然是回來陪他,要跟他喝酒的,可他今夜真的不想喝酒,不想說話,不想見任何人,只想自己待着。等段雲鶴以爲他睡着了,應該就走了吧。

    誰知段雲鶴叫了幾聲沒聽到回答,又開始敲門。

    馮金寶皺眉,讓他敲,就不理,過一會兒就走了吧。

    “這麼大聲馮三兒都聽不到,該不會是上吊了吧?”

    門外傳來段雲鶴驚呼的聲音,馮金寶額頭跳了跳,下一刻,門就被段雲鶴大力踹開了。

    馮金寶不得不睜開眼,擡起頭,表示他沒上吊,段雲鶴想多了。

    結果,馮金寶卻愣住了,因爲來人不止段雲鶴,他身後還有不少身影,雖然逆着光看不清。

    “馮三兒!你沒事吧?”段雲鶴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馮金寶跟前,捏了一下他的臉,摸了一下他的脖子,湊近看他睜着眼,鬆了一口氣,“是活的。”話落就把馮金寶拽了起來。

    馮金寶:……是的,他活着,那麼不明顯嗎?他眼珠子動了好嗎?段雲鶴好煩,更不想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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