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秋就是孟丞相最敬重,最不願得罪,也最不敢得罪的人。

    “容元秋……賤人……去死……藍羽是我……是我的……”孟嫺用怨毒的聲音,喃喃地說着。

    而孟丞相看着孟嫺,眸中的溫度也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一抹痛色閃過,孟丞相拉開孟嫺的手,站了起來,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再次跪在容元誠面前,沉聲說,“孽女得了失心瘋,胡言亂語,冒犯三公主殿下,罪該萬死,任憑太子殿下發落。”

    容元誠並不意外孟丞相的選擇。他能當上丞相,自然不是庸才,審時度勢,精明果斷都是安身立命的基本。

    “今日本宮會來此,是因爲查到令愛與一個暗中圖謀不軌的賊子勾結,那人是藏身於秀清庵中的假尼姑。關於我三姐夫是藍羽公子這件事,也是那人告訴令愛的。她除了初心妄想和辱罵我三姐之外,倒也沒做什麼。”容元誠神色淡漠地說。

    聽到容元誠口中的“令愛”二字,孟丞相心中就是一顫。得知內情,聽完最後一句,他額頭冷汗直冒,頭快垂到了地上去,“太子殿下,微臣教女無方,罪該萬死!”

    若是真等孟嫺跟什麼人勾結,闖下禍事,孟丞相真的可以以死謝罪,孟家也完了!他現在甚至開始後悔,當初就不應該對孟嫺那般寬容,總以爲她會想開,卻沒想到她是真的瘋了。

    “孟丞相爲人如何,本宮心裏有數。但如何處置裏面那人,還要孟丞相來定奪。”容元誠說。

    孟丞相的手顫了一下,心知這是容元誠在等他表態。他咬了咬牙,恭聲說,“微臣的女兒孟嫺犯下大錯被逐出家門,自願落髮爲尼,今日在秀清庵中懸樑自盡。此女既已是佛門中人,自與孟氏斷絕關係,當由秀清庵處置其後事,不可入孟家祖墳!”

    容元誠笑意清淺,“如此,甚好。”話落越過孟丞相,大步朝外走去。

    孟丞相跪在地上,聽着腳步聲漸漸遠去,身子一軟,跌坐下去,想要起來,卻感覺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倒,往前跌了兩步,扶住門框才站定。

    孟嫺還活着,痛苦地掙扎着,聲音越來越弱,已是氣若游絲。

    孟丞相背對孟嫺,在門檻上坐着。冷風吹來,他靜靜地等着身後房中歸於平靜,才終於起身,看也沒看孟嫺一眼,吩咐找過來的屬下去準備棺材壽衣。

    馬車下山,剛進萬安城就走不動了。

    上元節花燈會已經開始了,今夜萬安城大街上禁止車馬。容元誠掀開車簾,看了一眼不遠處人頭攢動的熱鬧場面,放下車簾,吩咐興瑞繞路回家。

    馬車停在大門外,容元誠問守衛,陸哲是否來過。

    守門的侍衛說陸哲和君靈馨在午後離開,沒有回來過。陸哲的兒子尚未被接走,被君紫桓和容元若帶着出去玩兒了。

    容元誠拿着從秀清庵帶回來的東西,先回了元寶居,尤霧也不在。段雲鶴早就安排了他在萬安城裏的一家酒樓今夜不接待客人,只給容家人聚會賞燈用,那裏是萬安城大街最中心的位置。家裏人在晚膳後都去了,包括老人孩子孕婦,容嵐交代過讓容元誠回來就過去。

    容元誠也沒喫東西,吩咐下人備水,他沐浴更衣過後便出門了。

    只帶了興瑞一個隨從,容元誠低調地穿過萬安城大街上擁擠的人流。有人認出他,還來不及驚愕,他已經過去了。

    等容元誠到了段家酒樓門口,碰上了齊明孟儷夫妻,齊明肩上扛着孟青巖,孟儷手中提着一盞可愛的小兔子花燈,笑意溫柔。

    容元誠跟齊明打過招呼,就聽到容元順在樓上叫他,“四哥!你怎麼纔來?快上來呀!”

    容元誠把孟青巖抱過來,齊明攬着懷孕的孟儷一同進了門,氣氛融洽。

    齊明和孟儷此刻並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容元誠“逼迫”孟丞相親口宣告了孟嫺的死亡,且她死後都不得入孟家祖墳。容元誠也不擔心他們知道之後會如何,孟儷很聰明,有那樣一個妹妹對她來說有害無益,死了最好。

    容元誠上樓,就見一家人正坐在一處喝茶閒聊,容元順趴在窗邊看下面的花燈,不見容元順和段雲鶴,最愛玩的這兩個定是跑出去了。

    容嵐用眼神詢問容元誠,容元誠笑意溫和,搖搖頭表示什麼事都沒有。把孟青巖放下,看他邁着小短腿跑向容元順和青修奕,容元誠坐在了尤霧身旁,握住她的手。

    容嵐料想容元誠還沒喫晚膳,吩咐紅苓,很快送來了一碗冒着熱氣的小云吞。

    容元誠慢慢喫着,聽着孩子們玩鬧,歡聲笑語不斷。

    容元朗和段雲鶴跑回來,帶回了他們自認爲這街上最漂亮的幾盞花燈,放下之後,很快又帶着容元順,扛着青修奕和孟青巖跑出去玩兒了。

    龍鳳胎已經睡着了,在容嵐身邊的搖籃裏。蘇默和元秋夫妻旁若無人地坐在一起,蘇默在撫琴,元秋在認真地畫一盞自制的花燈。

    容元誠喫完雲吞,問尤霧想不想到外面去玩兒。

    尤霧興致缺缺,“不想。”她不喜歡人太多的地方。

    元秋把畫好的花燈給大家看,上面只有一個飄飄若仙的美麗背影,不是蘇默又是誰?

    蘇默笑意加深,“秋兒畫工不錯。”

    衆人都表示,論秀恩愛這件事,蘇默和元秋從來都明目張膽,碾壓所有人。

    容元誠看着蘇默和元秋相視一笑,他也笑了。他就喜歡他家姐姐姐夫這般坦蕩自然親密無間的模樣,這就是天造地設命中註定的一對,輪得到那些牛鬼蛇神來反對嗎?他說的就是孟嫺。

    因爲有孩子,不能熬夜,亥時中,容家人就回去了。

    東明國變天之後的第一次上元節花燈會,一切都好,並沒有出現任何意外之事。

    陸哲的兒子在君紫桓那兒,早睡着了,小傢伙今日玩得特別開心,並不知道被他爹孃給“拋棄”了。

    元秋知道陸哲一直沒來接孩子,中間還叫了容元誠去秀清庵,定然是出了什麼事,但她的兩個寶寶今日滿月,她今日出月子,今日還是上元佳節,既然容元誠回來之後什麼也沒說,且面色不錯,那就是沒大事,改日再說,不想影響今日的好心情。

    而容元誠等到尤霧睡下後,暗中離開容家,去了陸哲那裏。

    君靈馨早早就睡了,夫妻倆並沒有去看花燈會。因爲君靈馨受了驚嚇,吹了冷風,經不起折騰了。本來陸哲想帶她去容家,讓元秋給她把個脈,但君靈馨堅持說她沒事,只想回家,不必麻煩元秋。

    陸哲沒有把抓回來的玄思交給容家,也沒有主動過去說發生什麼事,因爲該說的他已經告訴過容元誠了,接下來如何處置玄思,容元誠會來找他。

    回到家之後,確定君靈馨沒事,陸哲冷靜下來,對於玄思的身份也有了一種猜測。

    元秋多了兩個表哥的事,陸哲是全部知情的。林松是元秋的親表哥,馮金寶是容嵐義兄容昊的兒子,容昊的妻子身份不詳,生死不知,當年馮金寶本是被容昊跟林松換了,讓他替林松去死的。

    因此,陸哲懷疑,玄思很可能是馮金寶的生母,這樣就能解釋,她爲何會說容嵐見到她,應該跪下給她磕頭……

    陸哲覺得事情有點棘手,暫時也沒把玄思怎麼着。一直到深夜時分,纔想起兒子還在容家,不過他也不打算去接,明日再說。

    容元誠出現的時候,陸哲已經準備去睡了。

    “我還以爲你今夜不來了。”陸哲坐在書房,也沒起身,玄思就在他身後的密室裏關着。

    容元誠坐下,搖頭拒絕陸哲遞過來的茶杯,“問出什麼了嗎?”

    “沒問。我怕下手太狠,到時候你們又怪我。”陸哲意有所指。

    容元誠神色淡淡,“孟嫺死了。”

    陸哲似笑非笑,“摔死的?還是你殺的?”

    “自殺。”容元誠說。

    “呵呵,真是令人遺憾呢!”陸哲頗有幾分陰陽怪氣,“孟家那邊,你打算怎麼說?”

    “是孟丞相親口說他女兒在秀清庵懸樑自盡。”容元誠說。

    陸哲愣了一下,“你可真夠狠的,不過我喜歡。這對孟家而言,是恩典。”

    “別廢話。人呢?”容元誠問。

    陸哲起身,走向身後的書架,“在裏面。你應該也想到了吧?這女人若真是馮金寶的親孃,你可不能瞞着你娘,還真有點麻煩。”

    容元誠起身跟上,“不麻煩,她不是。”

    陸哲回頭,表示驚訝,“你怎麼知道?”

    容元誠沒有解釋,“你來審問,下手狠一點。”

    陸哲冷笑,“既然你誠心要求,那我就不客氣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