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

    容家衆人都聚到了暖閣裏,一早進宮的容元楓和君紫桓得到消息也趕了回來。今年雨水尤其多,南方某些河流的堤壩急需加固,最近他們正在安排這些事,儘量避免百姓受災。

    尹漢只洗了臉和手,原先認識他或只是見過他的人,如今看到他乾瘦到凹陷的側臉,上面一條條斑駁的傷疤,更是心酸。

    在楚笑笑記憶中,尹漢雖然在飛仙島上被某些人叫做傻子,但因爲父母護着,並沒有人真的敢欺負他,他一直都過得很快樂,愛喫愛玩愛睡,身體健壯。

    “漢哥哥,你慢點兒喫,別噎着了。”楚笑笑提醒正在狼吞虎嚥的尹漢。

    紅苓在廊下收了傘,打了簾子,容嵐端着一盅湯走進來,看到尹漢的模樣,嘆了一口氣。她早聽蘇默和元秋說過尹漢,那次蘇默逃過一劫,沒有落入蘇顏手中,也是尹漢的功勞。

    楚楮把湯放在桌上,給尹漢盛了一碗。

    尹漢擡頭見到容嵐,愣了一下,口中還嚼着包子,含混不清地說,“你是小少主夫人的娘!好像呀!”

    尹漢認識元秋,所以一眼就認出了容嵐。

    容嵐笑意溫和,“嗯,喝點湯,別急,慢點喫,接下來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尹漢呆呆地看着容嵐,甚至沒有注意楚楮遞過來的湯,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簌簌落下,“娘……”

    楚楮深深嘆氣,尹漢看到容嵐,定是想起他死去的母親了。尹母個性爽利,最是疼愛尹漢這個小兒子,也做得一手好菜。不止一次,因爲有人罵尹漢是小傻子,尹母系着圍裙,拿着菜刀衝出去要砍人。

    因爲有人疼有人愛,尹漢從來都不自卑,過得單純快樂。只是那個曾經把他保護在羽翼之下的母親,如今已永遠地離開,再也不會回來了……

    容嵐走過去,伸手摟住了尹漢,輕撫了一下他的頭髮。

    尹漢抱住容嵐嚎啕大哭,容嵐也溼了眼眶。

    直到陸哲懷中的兒子一聲響亮的啼哭,打破了暖閣中壓抑沉悶的氣氛。

    尹漢淚眼朦朧地看向陸小寶,抽噎着說,“我嚇到寶寶了……”

    陸哲一邊起身,輕輕晃着兒子,一邊說,“快別哭了,看我兒子被你嚇的。”

    大家:……陸小寶愛哭這件事,跟別人沒關係。

    不過尹漢被孩子轉移了注意力,真不哭了,跑過去要哄陸小寶,結果沒用,轉頭看到躺在搖籃裏的龍鳳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我知道我知道!這是小少主的寶寶!哇!寶寶好可愛!好好看!”

    容嵐坐下,拿帕子輕拭了一下眼角。楚楮側身過來,低聲說,“那孩子不會有事的,不過以後你要多個兒子了。”

    容嵐點頭,“我會照顧他的。”

    “小漢,過來把湯喝了,要涼了。晚點再跟寶寶玩兒。”楚楮叫尹漢。

    尹漢對着龍鳳胎揮揮手,“寶寶,我好餓,我去喝湯嘍!”

    尹漢跑回來,端起湯,咕咚咚喝了一碗,不夠,嫌湯勺太小,盛湯麻煩,直接把湯盅端起來喝。

    “跟我娘做的一樣好喝!”尹漢喝完,正想用袖子擦嘴,看到自己袖子髒兮兮的,又停住了。

    容嵐遞了塊帕子過來,尹漢卻不捨得用,連連搖頭,“不要,會弄髒的,我要洗臉,我要洗澡,洗乾淨就可以抱寶寶了!”

    “你先把……”陸哲想說讓尹漢先把正事說清楚,譬如他說的那個山谷在哪裏。

    楚楮打斷了陸哲,“阿福,你帶小漢去收拾一下,讓他先休息吧。”

    容元朗立刻起身,尹漢跟在他後面走了,一步三回頭去看龍鳳胎,依依不捨的樣子。

    “我不用打傘,正好洗洗!”

    尹漢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陸哲輕哼,“還真是個小孩子。”

    “小漢記憶力極好,他可以帶我們原路回到記着的地方,但想讓他說出那個地方在哪裏,他是不知道地名的。”楚楮在解釋爲何讓尹漢先去洗洗睡一覺。

    這件事很着急,但只能讓尹漢親自帶他們過去。在這之前,需要讓尹漢休息一下,他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

    陸哲點頭,“是聽表妹說過,那小子走過的路都會記得清清楚楚。”不然當初尹江也不會放心讓尹漢一個人帶着蘇默回飛仙島,甚至尹江出門再回去,都需要帶着地圖指引,怕在海上迷失方向,但尹漢根本不用。

    容嵐手中拿着楚漣讓尹漢帶過來的信,看到信上那句“除蘇默和容元秋之外的其他人”,心中便是一沉。

    楚楮和陸哲當初的猜測成了真。抓到蘇默和元秋之後,其他人質對於蘇顏而言就沒什麼價值了,正好用來交換她的兒子和傀儡藥的藥材。而蘇顏如此急切地想要得到那些藥材,目的,自然是爲了把蘇默和元秋變成她的傀儡。一旦成功,她便可爲所欲爲。

    容元朗當初說過,或許蘇顏不會一下子把那麼多人質都交出來。但陸哲說,這件事是可以談的。蘇顏不願交,他們可以要求她必須交出來,最後結果會跟現在一樣。

    由此可見,蘇顏是極端理性的,因此纔會直接了當地做此安排,避免了接下來浪費時間的拉扯。糾纏太多,對如今需要藏在暗處的她是不利的。

    但倘若容家人要求用楚峻和藥材把包括蘇默和元秋之內的所有人都換回來,交易就必然會談崩了。因爲那越過了蘇顏設置的底線,很容易導致她選擇用屠殺人質來逼迫容家人就範。楚漣的信中,已明明白白地寫出這種後果。

    固然容家人可以用傷害甚至殺了楚峻反過來威脅楚漣和蘇顏,但真到了要“互相傷害”的地步,後果其實是容家人承擔不起的。倘若他們斷了楚峻一根手指,蘇顏就殺了楚雄,這就不是誰喫虧的問題了,是會陷入一個無法挽回的惡性循環。而蘇顏篤定容家人並不敢把楚峻殺了,事實也如此,因爲這是他們手中唯一的人質。

    甚至,在楚楮和容元誠以及陸哲得知如今的蘇顏是借屍還魂之人後,就連楚峻對蘇顏的價值都要打個折扣,更不能輕舉妄動激怒蘇顏。

    這樁交易,並不是平等的,蘇顏目前憑藉着手中的人質,穩穩地佔了上風,容家人並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只能接受,也必須接受。

    至少,先把能救的人救回來。

    “這信中沒有時間和地點。”容嵐蹙眉。

    楚楮又看了一眼那封信,“楚漣是故意的,時間和地點應該在尹漢記着的那個地方藏着,讓我們自己去找。”

    “如此,可以拖住我們,耗費我們的精力,避免我們在交易之前找到他們的行蹤。”容元誠面色冷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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