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貴送來的年禮中,有一小盒海米。

    林厚和小馮氏都不曾見過,只聽趙貴吹噓這東西是從多遠的地方運過來,多金貴云云。

    小馮氏把海米收起來,說等過年再喫,雖然她並不知道怎麼做。

    但耐不住小饞貓林安順一直惦記,昨日晚飯元秋做疙瘩湯,往裏放了少許海米,味道便鮮美許多。林安順喝得小肚子圓鼓鼓,小馮氏抱着他揉了許久才讓去睡。

    清早又飄起雪花,林安順如往日一樣,抱着兩個烤紅薯溜進元秋房間。

    片刻後,一聲驚呼,“阿姐,你的臉”

    元秋昨夜睡得晚,一下子驚醒坐起。林安順已捧了銅鏡過來,小臉怕怕的舉着。

    元秋往鏡中一看,原本臉上除額頭傷疤和眼角胎記之外,其他地方的皮膚白皙細嫩,但此時,遍佈米粒大的紅斑,脖頸也有,頗爲滲人。

    元秋很快想到,她這新的身子,怕是對海鮮過敏,應是昨夜喫的那點子海米導致的。

    只是輕微發癢,無其他症狀,問題不大。

    林安順已把林厚和小馮氏都叫過來,他們看到元秋的臉,俱是一驚。

    “這這可咋辦”小馮氏六神無主,“再過仨月安兒就要出嫁,若是毀了容,以阿貴的性子,定會嫌棄她。”

    元秋無語。小馮氏最擔心的,竟然是她若毀容趙貴可能會退親

    元秋很想說,真毀容能退親也不錯。

    不過轉念想想,爲了那麼個貨色,舍了好好一張臉,不值得。

    於是,當林厚着急忙慌套了牛車,小馮氏催着元秋穿厚些,讓到鎮上醫館去看大夫的時候,元秋並未拒絕。

    “我也要去”林安順雖然怕怕的,仍是抓住了元秋的手。

    小馮氏一把拉過林安順,“順子你別添亂了,萬一傳染給你可咋辦”

    元秋:

    算是看清這個娘了。兒子是寶,女兒不是草,是工具人。

    她的親事是改善這個家的生活條件,給林安順謀個富貴前程的途徑。因此,臉不能毀,要討趙貴喜歡,身子不能弱,纔好多生兒子。

    元秋用布巾把眼睛以下的部位遮上,防風,也避免嚇到人。

    小馮氏從衣櫃裏翻出一件馮氏前年送給元秋的披風,料子不好,但聊勝於無。

    戴好兜帽,坐上牛車,元秋只露了一雙眼睛在外面,對着站在大門口的林安順眨了眨。

    林安順皺着小眉頭喊:“阿姐你要早點回來”

    出林家村,風雪漸大。

    林厚悶聲不吭趕着車,元秋問,“爹,我不想嫁給趙家表哥,這親事可以退掉嗎我會想辦法賺錢,送弟弟去讀書。”

    迴應元秋的,只有呼嘯風聲,落雪簌簌,和林厚的一聲嘆息,連句話也沒有。

    元秋便也不再言語,開始喫林安順塞到她手中的兩個烤紅薯,仍是溫熱的,散發着淡淡的甜香氣。

    這是元秋重生後喫過最美味的東西。

    她想,若真離開林家,會懷念的除林安順外,就是這小小的烤紅薯吧。

    風雪天,松林鎮唯一的街上行人稀少。

    林厚趕車往他常去給小馮氏抓藥的那家醫館去,還沒到地方,一羣人堵了路。

    元秋跳下車,林厚去打聽咋回事。

    “說是有個將軍帶夫人回京,路過此地,夫人突然要生,難產。”林厚擰着眉頭。

    旁邊有人接茬,“你們來得晚沒見着,那將軍可是個活閻王帶兵圍了醫館,下了死命令,若他夫人孩兒有個三長兩短,誰都別想活”

    元秋遠遠看着被士兵包圍的醫館,就見裏面衝出一個持刀男子,高壯威猛,絡腮鬍子,赤紅的眸子看向人羣。

    圍觀百姓呼啦啦做鳥獸散,導致原本站在外圍的元秋,前面沒了遮擋,立時成了最顯眼的。

    林厚神色驚惶,拽着元秋就要跑,但那男人三兩步便到了跟前,手中寒刀架在元秋脖子上,“姑娘,幫個忙”

    林厚膝蓋一哆嗦,跪在了地上,身子抖如篩糠,“大人饒命啊”

    元秋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約莫三十歲上下,眸光看似狠厲,但眼底泛紅,有晶瑩水光閃爍。

    他是因爲心繫夫人孩兒纔會如此,元秋想。

    “好。”元秋輕輕頷首,聲音平靜地說了一個字。這樣的人,不會濫殺無辜。

    多年以後,樊驁仍清晰地記着這一幕,天地蒼茫,那個渾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村姑,眼眸沉靜淡然,帶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林厚眼見元秋跟樊驁往醫館走,臉色慘白,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動了動嘴脣,卻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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