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裏跪着許多人,聽到腳步聲,戰戰兢兢,腦袋都垂到了地上去。

    元秋跟隨樊驁,快步進了後院一個房間。

    牀上躺着一個大肚孕婦,仍醒着,滿頭冷汗,慘叫連連。

    樊驁衝過去,握住柳清荷的手,“夫人,我找來個膽子大的丫頭,你確定要那樣做嗎”

    最後一句,帶了顫音。

    元秋眨眼,膽子大的丫頭說的應該是她。這對夫妻打算怎麼做

    柳清荷一下子把樊驁的手抓出幾個血淋淋的道子,淚流滿面,“不管是誰把我肚子剖開,把孩子取出來父親說過,可以的不然我和孩兒都得死”

    元秋愣了一瞬,剖腹產這孕婦的父親難道是穿越前輩

    樊驁伸手就把元秋大力拽了過去,她差點撲倒在孕婦身上,隨即懷中被塞了個精緻的木盒子。

    “我夫人怎麼說,你就怎麼做”樊驁怒吼聲中滿是焦慮不安。

    柳清荷的父親是東明國最負盛名的老太醫柳仲,已告老辭官,原是陪着唯一女兒的,但三日前宮中急召,太后病重,柳仲不得不先行回京。

    柳仲曾提過剖腹取子的可行性,早幾年就找人打了許多刀具,在動物身上嘗試過。

    雖從未在人身上實踐過,但刀具一直是隨身帶着的,柳仲回京匆忙併未帶走,此時,就在元秋懷中的盒子裏。

    能找到的大夫和穩婆無一人敢給柳清荷接生,太過兇險,一不小心就會掉腦袋。

    在場膽子最大的是樊驁自己,但他在戰場上殺敵無數,卻根本沒有勇氣對心愛的人下刀子。

    焦頭爛額,瀕臨絕望,樊驁持刀衝出去,見到了元秋。

    若元秋當時跟林厚一樣,嚇跪了,樊驁定不會再多看她一眼。

    可她不跑不躲,就那樣定定地站在風雪中。她的眼神告訴樊驁,她並非因爲被嚇傻,而是真的無畏。

    元秋本想求個保證,若柳清荷出事,不能算在她頭上。

    但看到樊驁與柳清荷夫妻已是生離死別的模樣,她微嘆一聲,打開那個盒子,“請夫人告訴我該怎麼做。”

    元秋當然比柳清荷更懂得剖腹取子,但她不該懂,略懂一二的柳清荷正好可爲她做遮掩。

    沒有麻醉,柳清荷淒厲的慘叫聲傳了老遠。

    林厚突然從地上爬起來,一時連牛車都忘了,快步朝趙家跑去。

    原本趙家比林家更窮,但在元秋出生那年,趙家突然走運發跡,在鎮上開了鋪子,買了大宅。

    林厚到趙家,見到馮氏,急切地說:“大姐,不好了,安兒出事了”

    “滾出去”馮氏一腳踢開正給她捶腿的丫鬟,“安然怎麼了”

    林厚快速把事情經過告訴馮氏,馮氏臉色也難看起來。

    “大姐,快想辦法救救安兒吧不然她今日怕是就要沒命了”林厚心急如焚。

    昨夜出去鬼混纔回來的趙貴,一身酒氣晃晃悠悠進了門。

    “妹夫,你先過去醫館那邊盯着,我這就找你姐夫商量一下,他在縣衙那邊有門路,幫忙找找人。”馮氏對林厚說。

    林厚神色感激,“多謝大姐”話落轉身又匆忙走了。

    趙貴像一灘爛泥,窩在太師椅裏嘟囔,“林安然咋了”

    聽馮氏說完,趙貴揉了揉眼,清醒不少,“娘,你咋還不去找爹,讓他去縣衙找人幫忙救林安然呢”

    馮氏沉着臉,“你爹不知道在哪個騷狐狸被窩裏呢就他那窩囊廢,能認識什麼大人物而且,咱這小地方的縣官兒,能管得了要回京去的大將軍嗎”

    “娘不說林安然是”趙貴看了門口一眼,壓低聲音,“娘還沒告訴我,林安然到底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小姐”

    馮氏搖頭,“這我也不知道。當年那個夫人一看就是京城的貴人本打算先讓你娶了那丫頭,生米煮成熟飯,她給你生了孩子,等哪日被找回去,你就一步登天,飛黃騰達了沒想到,她運氣不好,遇上這事。”

    趙貴瞪眼,“孃的意思是,咱就不管她了”

    “怎麼管一不小心要掉腦袋的”馮氏神色不耐,“她若死了,是命不好若活着,照樣會嫁給你且等着吧”

    趙貴臉上的肥肉顫了顫,“娘,小姨跟小姨父真都不知道”

    馮氏冷哼,“你小姨當時疼暈過去了,他們知道個屁你也只當什麼都不知道那事兒絕對不能告訴別人”

    趙貴連聲喏喏。

    弱弱的嬰孩啼哭像小貓兒一樣,元秋微微鬆了一口氣,汗水已溼透額前的碎髮,“將軍,剪臍帶。”

    樊驁整個人都是飄的,顫抖着手,按照元秋說的,把孩子臍帶剪斷,猛然回神,“夫人我夫人不會有事吧”

    元秋把孩子交給樊驁,立刻回身開始給柳清荷處理刀口。早已暈死過去的柳清荷不能再“指點”她,但此時這也不重要了。

    先前嚇破膽的穩婆和丫鬟聽到孩子哭聲都回了魂,連忙爬起來照料孩子,偶爾落在元秋身上的目光,俱是透着驚駭,彷彿她是個妖怪。

    樊驁不停地問元秋柳清荷會不會有事,不知不覺已經將元秋當成了救命稻草。

    元秋眸光沉靜,“我會盡力。”

    樊驁聞言,揪緊的心便微微鬆了些,稍稍冷靜下來,再看向元秋的眼神,便愈發幽深了。

    樊驁全程在旁,他早看出,元秋不一般。

    雖然一開始元秋貌似是按照柳清荷所言一步一步做的,但一個鄉野村姑,下刀那樣精準利落,不只是膽子大,她顯然懂些什麼

    中途柳清荷暈過去,元秋並未慌亂,成功取出孩子,且還知道如何處理柳清荷的傷口,已讓樊驁篤定,這女子,大抵是個深藏不露的神醫

    就連被稱作神醫的柳仲,都始終沒敢對人用剖腹取子的手段,因沒有十分的把握,絕不會拿人命去賭。

    窗外風聲呼嘯,元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轉身,一個踉蹌差點栽到地上去。

    “我夫人怎麼樣”樊驁又問。

    “死不了。”元秋有氣無力地坐下,粗布棉襖上一片一片的血,雙手也被血染紅。

    樊驁見柳清荷呼吸平穩,才從牀邊地上爬起來,看向元秋,眸光審視,“我夫人需要你留下照料需要派人跟你父親報個平安嗎”

    元秋若有所思,“我想,請將軍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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