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後,元秋說要給柳家那邊報個平安。

    “放心,我已安排人去過了。”容嵐微笑,“過兩日,我再帶你到柳家拜訪。”

    “謝謝娘。”元秋點頭。

    容嵐微嘆,“再這樣客氣,娘會傷心的。”

    “哦,那我明日可以喫到娘做的菜嗎”元秋笑得乖巧。

    容嵐點頭,“好,你喜歡,娘天天給你做,想喫什麼就告訴娘,沒做過的娘去學。”

    沐元若挽着沐元誠的胳膊站在元秋身後,故作喫味,“阿誠你聽聽,以前娘可不會輕易下廚。現在小妹是寶,咱們都是草了”

    沐元誠輕笑,“難道娘做的美味,大姐不喫嗎我是要喫的。”

    沐元若瞪了沐元誠一眼,推開他,一手抱起揉着眼睛犯困的林安順,一手拉住元秋的手,“我們姐妹今夜要促膝長談,走了”

    “姐,我困,想睡覺。”元秋說。

    “討厭都拆我的臺那改明日吧”沐元若語帶笑意。

    容嵐看着她們離開,微微舒了一口氣,“阿誠也早點休息,有什麼事都跟娘講,不要憋在心裏。”

    沐元誠點頭,離開清容院後,不知不覺走到了林厚和小馮氏住的客院。

    站在門外,看着燈熄了,他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轉身離開。

    容嵐要把林厚夫妻留下,沐元誠並不反對。但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他們。那是生下他的人,並未有任何對不起他的地方。他能看出,他們真的很在乎他。

    容嵐說,讓他跟從自己的心,出身和血緣並不能決定什麼,但若有疑問,便去尋找答案。

    沐元誠想,就交給時間吧。冷靜下來後,他也想了解自己的親生父母是什麼樣的人,打算有機會陪容嵐一起到松林鎮的林家村去看看。那裏本該是他長大的地方,也是他如今的二姐沐元秋生活過的地方。

    林安順在元秋身邊,沒再念叨着找林厚和小馮氏,很快便睡着了。

    其實元秋不困,但沐元若也沒真的打算跟她夜談,催着她早點休息。

    元秋的房間就在沐元若隔壁,是沐元若今日親手佈置的,衣櫃裏放着的是沐元若沒穿過的新衣裳,說讓元秋先湊合幾日,再好好安排。

    臨睡前,元秋看着林安順白白嫩嫩的小臉兒,回想今日的事,總體來說,結果不算壞。這個家除了鄒氏之外,其他人都不錯,就連初印象不佳的沐振軒,後面表現也挑不出錯處來。

    元秋想了想,明日要做的第一件事,把如何安置林厚和小馮氏定下來。

    一覺睡到天大亮。

    元秋睜眼,就聽沐元若在門外輕聲喚她。

    林安順還沒醒,元秋小心下牀,穿好衣服打開門,發現沐元若臉色不對。

    “阿順還在睡”沐元若往房中看了一眼。

    元秋點頭,“怎麼了”

    沐元若嘆氣搖頭,拉着元秋快步往外走,吩咐她的丫鬟看好林安順。

    元秋心中突然生出不妙的預感,就聽沐元若低聲說:“阿順他爹孃,昨夜懸樑了。”

    元秋腳步一滯,心中一沉

    是早上去送水的下人敲門一直聽不到應聲,稟報容嵐,容嵐親自過去才發現的。

    元秋到客院,靜悄悄的,門開着。

    林厚和小馮氏都被放下來了,兩具冰涼僵硬的屍體,並排躺在地上,房樑上仍懸着兩根白綾,隨風輕輕飄蕩,下面是兩個倒地的凳子。

    饒是如今的元秋對林厚和小馮氏不再有什麼念想,此刻看到他們,仍覺心中一痛。

    元秋昨日說要留林厚和小馮氏在京城,她當時看到了小馮氏眸中的歡喜,看到了林厚眼中的意外,卻忽略了林厚眼底的決絕。

    她以爲,這對想往上爬的夫妻,會很滿意那樣的結果,並欣然接受。

    可,元秋終究是低估了林厚和小馮氏對兒子的奉獻和犧牲能到什麼程度

    元秋想到的那些麻煩,精明的林厚也想到了,而他採用了最極端的方式來解決自己和小馮氏可能會對沐元誠帶來的不利影響。

    一個字,死。

    一瞬,元秋心寒不已。對於這對夫妻的選擇,她並不覺得感動,若她是沐元誠,只會體會到無盡的壓力。

    在親生父母眼裏,兒子的榮華富貴,比他們自己的性命都重要,他們可曾問過,這是沐元誠想要的嗎

    從今往後,沐元誠聽着別人叫他鎮國公世子,會不會覺得,這是林厚和小馮氏用性命爲他換來的而這反倒會時時刻刻提醒沐元誠,出身至關重要,他不是真正的沐家子,想要守住如今的一切,必須付出代價

    而元秋不知該如何跟依舊懵懂的林安順解釋,他的爹孃去了哪裏待林安順在沐家長大,得知真相,又會作何感想會如何面對他得到的一切

    這是愛嗎當然是但也是陰影是禁錮

    元秋回頭,就見沐元誠站在不遠處,臉色煞白,怔怔地看着房中林厚和小馮氏的屍體,往前走了兩步,又猛然轉身,眨眼功夫不見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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