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秋一身利落勁裝,梳着高高的馬尾,從房中走出時,就見蘇默站在院子裏。
天剛亮,晨霧濛濛,蘇默一身白衣,站在合歡樹下,彷彿誤落凡間的仙人。
“沐元秋,花開了。”蘇默對元秋說。
元秋這才注意到合歡樹的花開了,綠蓋紅雲,再加一層自然的朦朧特效,美得如夢似幻。
“真好看!”元秋誇了一句,便從蘇默身旁腳步輕快地跑走,出了觀瀾院。
這是她的晨練時間,跑步,練跆拳道,練飛刀,練輕功,練各種武器。
“怎麼都不叫我……”蘇默輕聲自語,又微微嘆了一口氣,轉身回房。告誡自己,謹慎些,不要離她太近,容易失控。
等元秋晨練歸來,天色已大亮,旭日金輝灑滿觀瀾院,合歡樹的花兒也多了幾分絢麗的色彩。
蘇默的目光透過半掩的窗戶,見元秋進門,面色紅撲撲的,額頭還有一層薄汗,眸光晶亮水潤,笑意盈盈地問白芷,“做了什麼好喫的?”
等元秋洗漱完,換了一身舒適的白色長裙再出來,便叫蘇默,“蘇天仙,開飯了。”
蘇默這才起身走出來,掛在合歡樹下的鸚鵡花花拍着翅膀,叫了一聲,“人比花嬌!”
兩人面對面坐在觀景亭裏,似乎跟從前沒什麼兩樣,依舊不怎麼交談,也沒什麼眼神對視,各喫各的。
早膳後,元秋進了藥庫,蘇默拿着一把鋤頭,到藥田裏去除草。
阿福他們幫元秋種的藥材已發芽了,也冒出了許多雜草。蘇默的屬下都不在,他昨日見到,就想好今日做什麼了。
半晌有人給南安王府送了一張喜帖,是忠信伯府世子陸哲和八公主君靈馨要成婚了,婚期就在五日後。
紅苓將喜帖交給元秋,元秋想到那位很陌生的表哥,以及他要娶的人,決定稱病不去赴宴。沐振軒不在,容嵐一定會代表沐家出席,沐元若和君紫桓也會去,元秋作爲名義上的南詔國六皇子妃,就不湊熱鬧了。
君靈馨跟元秋之間也不存在什麼深仇大恨,元秋只是懶得理她。
衆所周知君靈馨癡戀蘇默,元秋又當衆打過君靈馨,大喜的日子,若是她和蘇默大搖大擺地出現,倒是給陸家人難堪了。
午膳時,元秋隨口提起陸家送來的喜帖,蘇默也表示不會去。
“對了,你跟君靈馨是怎麼回事?”元秋問蘇默。
蘇默微微蹙眉,“我跟她什麼事都沒有。”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她爲什麼會喜歡你?只是因爲你貌若天仙嗎?還是有別的原因?她似乎堅持認爲你並非世人眼中的廢柴。”元秋總覺得,只因爲容貌便癡迷到瘋狂,不太正常。
作爲皇室公主,即便君靈馨真的很蠢,有些事也不會無中生有。
蘇默聞言,才第一次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因爲他原本根本不在意那個東明八公主因爲他做了什麼。
“或許是兩年前有一次我出手殺人,被君靈馨無意中看到了。”蘇默神色淡淡地說。
元秋好奇,“什麼情況?”
“應是西遼皇室派人刺殺沐元誠吧。那是一場在太子府辦的宴會,沐元誠去了花園,我正巧在附近看太子府的蘭花,那是我去赴宴的原因。躲在樹上的兩個刺客剛跳下來就被我殺了,因爲他們踩死了最好看的那株蘭花。”蘇默面色平靜地說。
“我以爲沒人發現。那時沐元誠正在跟君靈月說話,離得有點遠。但我離開時,看到了一串女人的腳印。當日刺客屍體被發現,也無人推到我身上,便無所謂了。”蘇默微微搖頭,“或許,就是君靈馨。”
元秋都能想象得到當時的情景。
雖然蘇默說得輕描淡寫,但他殺人絕不只是因爲蘭花,也不是爲了救沐元誠。刺客踩死他正在看的花,說明他們距離很近,刺客忽略他的可能性很低,要麼動手解決他這個障礙,要麼抓了他當人質。
而蘇默不過是選擇先下手爲強罷了,間接幫了沐元誠一回。
君靈馨發現貌若天仙的南詔皇子並非廢柴,事實上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或許就是被蘇默殺人的樣子擊中了少女心,徹底淪陷。
合情合理。
“這件事你爲何不提?若當時阿誠和靈月在一塊兒,真遭遇刺客會很麻煩,是你救了他們。”元秋說。
蘇默微微搖頭,“我不是爲了救他們,沒甚好說。”
雖然如今沐元誠或君靈月再遇險的話,蘇默會選擇出手相救,因爲他們是元秋在乎的人。但這話,他不會告訴元秋。
“也對。”元秋點頭,“但還是謝謝你。不過,你爲何那麼喜歡草木呢?”
在元秋來到南安王府之前,蘇默就把這裏能拆的房子都拆了,整個府裏就像個森林花園,種滿了花草樹木,卻沒幾分人氣。
蘇默聲音清清淡淡的,“因爲草木無心,不會害人。”
“真仙兒。不過我這個俗人還是勸你一句,人非草木。野草尚能一歲一枯榮,但人死如燈滅。若真的只剩下三個月可活,你該當及時行樂。”元秋神色認真。
“如何行樂?”蘇默反問。
元秋搖頭,“看你自己想要什麼了,我怎麼知道?不對,蘇天仙你今天話怎麼這麼多?以往我問你什麼都不答的。”
蘇默起身就走。
元秋:……她好言相勸,這人脾氣倒是不小!
其實蘇默只是怕再聊下去會忍不住說出不該說的話,譬如,他想要什麼……
下晌元秋在藥庫裏忙,蘇默在房中寫他的“情錄”。
“人非草木。
那明明是個小丫頭,可我今日從她眼眸之中,看到了不符合年紀的成熟通透。
因爲家規,她並未探究我的過往,可我面對她時,卻忘了家規,說了許多話。
若我的生命只剩下三個月,我想及時行樂,那我該當向她表明心意,希望能與她攜手,相擁,做夫妻之間的事。
我從未如此渴望,但我絕不能那樣自私。
我要想,我走了,會給她留下什麼。
真死了,就讓阿福把我焚了,灑在這個園子裏。日後她看到這滿園的草木,會想起曾經有那樣一個人,不必傷感,哪怕只有些微的遺憾,只要記着我,便好了。”
蘇默放下筆,手中的書已寫了半本。因他昨夜無法入眠,便挑燈寫下從認識元秋到如今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