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三妹妹送我的第二個帕子了,都是她繡的。”
聽風靜靜聽着:“王妃,三小姐要離開京城了,一家子都要走了。”
穆安聽了,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問:“什麼時侯走?”
“這麼一鬧,年也不想過了,說是整頓兩日,正好歐陽記一分支要來京城走一批貨,穆順就直接跟着走了。”
“也好”,穆安低聲:“偶爾同歐陽記交涉着,換個地方,三妹妹也能尋一個更好的張公子。”
自古以來,閒言碎語最是傷人。
天色暗了下來,穆安坐了會,對聽風說:“幫我個忙。”
聽風立刻站的板正:“王妃儘管吩咐。”
“去一趟穆府,帶着祖母先走,祖母若是問起來,就說我想讓她換個熱鬧的地方過年”,穆安說:“送祖母去雁回吧,那裏好。”
“王妃不準備同老夫人在京城過年了嗎?”
穆安笑了一下:“想過,可是怕會過不好。祖母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讓她安安穩穩過個年,雁回挺好的。”
聽風動了動脣,她想問爲什麼不送老夫人去長陵,可最終也沒說什麼,一拱手立刻去辦。
夜風有點涼,穆安現在門口,頭頂的懸燈亮着,映的雪是那麼好看,就是有些冷。
僅一日之間,所有人都走光了。
仰頭看着雪,不曾想今夜還有月亮,被雪遮去了大半,幾乎沒什麼光芒,可就那種清冷昏暗的感覺,壓抑又醒神。
掰着手指頭數了一遍,腳底踩遍的四方城,好像也不過如此,已經沒什麼讓她牽絆的了。
穆安伸手去接,碩大的雪瓣觸手即融,低聲喃喃:“蕭辭,這兩日雪好大啊,一直下一直下,看的我都乏了,肚子裏的孩子也乏了,我不管了,什麼都不想管了……明日就來找你。”
明月端了熱水進來:“王妃,是要睡了嗎?”
“嗯”,穆安慵懶的靠在牀邊:“東西放下你出去吧,我累了,誰都不要進來。”
明月笑着將熱水放下,貼心的關上門,轉身出去。
換了一身便裝,穆安在窗前站了會,伸手將窗戶關上,原地沒了身影。
屋子裏靜悄悄的,隱約有銀碳被灼灼的火焰點了,發出細微的輕響。
與此同時,沐珣垂眼翻看着手中的遊記,短短片刻就瞧了大半,也是覺得索然無味。
“什麼時辰了?”
“世子,馬上就過巳時了”,隨從有氣無力的杵在旁邊:“世子要是再不睡,屬下就熬死了。”
沐珣:“本世子還沒熬死呢,你累什麼?”
“世子精力旺盛,屬下哪裏能同你比啊,這外面宮禁都走了兩巡了,世子已經看了十本遊記了。”
沐珣冷笑,扔了手中的遊記,環視一圈:“這裏除了這些遊記還有什麼?兵書嗎?”
“哎呦世子”,隨從睡意散去了半分,低聲:“兵書咱們回大涼了再看,看多少都沒問題,在這看也不能看懂不是?”
伸了個懶腰,沐珣說:“退下吧,今夜不用守着,本世子想靜靜。”
“是,世子早點睡”,隨從如蒙大赦,轉身就溜了。
巳時已過,漫漫長夜比之前又深了一個度,輕輕捻着指尖,沐珣一遍遍心下默唸着該死之人的名字,嘴角始終噙着淡淡笑意,他摘了銀面,隱着眼瞼笑起來卻如有匪君子,讓人如沐春風。
幾抹身影藉着夜色穿梭在京城的黑夜裏,尋找獵物。
賢淑宮,自從知道許淑賢的真是身份,姜雪消停了很多。
太醫院用盡法子,也沒能讓姜雪的容貌恢復半分,倒是每夜配合許淑賢的診治,身上的疤痕消去了一點,姜雪覺得自己精力都好了些。
她這才知道許淑賢身懷大齊獨有的毒術。
牀榻之上,姜雪雙目緊閉,那凹凸不平的臉湊着窗外折射進來的夜色看過去,恐怖至極,可此刻她卻沉沉的睡着。
分明門窗緊閉,寢宮裏卻突然進來一縷風,帳幔輕動,若是仔細聽,有一道腳步聲幽幽的一步一步進了牀榻,來人帶着冷意。
穆安素手掀開牀帳,還不慌不忙的綁起來,打了個結,這才俯眼去看牀榻上的姜雪。
微微弓身,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忍不住伸手去觸摸自己的傑作,姜雪現在不人不鬼的樣子。
姜雪忍不住眉頭緊了一下,彷彿陷入了無窮的夢裏,有一雙鬼手在緩緩扼住她的咽喉,她喘不上氣來。
驟然間,身子極速下墜,姜雪看清了穆安的臉!
黑暗中姜雪猛然睜開了眼,正對上一雙明亮的眼,那麼深,那麼冷,卻又極其的好看,鬼魅一樣攝人心魂。
是她!
她來索命了!
姜雪劇烈的搖頭,可身體彷彿被灌了鉛,巨大的驚恐之下她竟然失禁了。
“噓——”,穆安食指搭在脣邊,漠然的看着她,一字一句:“怕什麼?你早就猜到自己該有這一日的不是嗎?”
“嗚嗚嗚……”,姜雪動不了,也喊不出聲,只能瘋狂的搖頭,眼淚不由自主的從眼角涌出來,黑暗中她看到居高臨下的人對着她笑,笑得那麼好看,那麼無情。
“連死在我手下的準備都沒有啊?”
穆安突然眼神陰鷙,一把鎖住姜雪的脖頸,看着她雙眼充血睜大,陰聲:“就這點本事,你憑什麼跟我鬥,你拿什麼跟我鬥?你的公主身份麼,笑話!”
姜雪喘不上氣,求生讓她拼出最後一絲力氣,奮力的踢了一腳牀尾,十指扭曲的蜷縮起來,胳膊猶如被生生卸了骨頭,擡不起來,她只能自欺欺人的掙扎着。
就在她以爲自己要死了時,穆安歪頭看着她,笑了一聲,緩緩鬆開手:“你想死嗎?”
姜雪流着淚驚恐的搖頭。
穆安:“那我偏不能如你意了,狗改不了喫屎,你不死,我會煩。”
“不……要”,姜雪破了喉嚨,血味混着吞下去,她想活着。
此刻的她在穆安眼裏就是一個笑話,她貼心的替姜雪把一不小心亂了的被子整整齊齊的蓋在身上,向個注重儀式的牧師,細心又淡然。
“哦,差點忘了”,穆安重新坐到她身邊,問:“你想殺我,無時不刻不在想,可來來去去這不就是用毒這一招,上次宮宴身上藏毒的也是你吧?想殺我對嗎?”
藏毒?
姜雪沒有,她猛然睜大了眼睛,她知道是誰!
是許淑賢,一定是她?
“嗚嗚嗚……”姜雪求生的死死盯着穆安,她要開口,要用許淑賢的命換她的命!
“怎麼,不想承認嗎?”
“……不”。
穆安冷笑:“不重要了,姜雪?今夜我同你便做個了結吧,結局就是無論你多想贏,你都輸了,蕭辭你搶不走,我的命一樣也拿不走,而你的一切——在我手裏,輕而易舉便灰飛煙滅。”
攤開手掌,俯身靠近姜雪,輕輕在手心吹了一下,穆安在她耳邊陰聲:“後會、無期!”
姜雪至死都沒閉上眼,眼球要從那無神的眶裏瞪出來。
天矇矇亮,整個京城便哀嚎連天,宮中也是。
蕭晟淵頭痛欲裂,一腳踹翻了案桌子:“誰來告訴朕,到底是誰!是誰!!”
謝良將頭埋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又報一遍:“回皇上,賢淑宮消息,大齊公主昨夜暴斃;劉府傳來消息,右相劉遠慘死屋中;還……還有一吏部小小書令史慘死家中;還……”。
蕭晟淵怒不可遏,一腳踹過去,謝良顧不上疼痛,連滾帶爬的回來,磕頭:“皇上息怒。”
“還有什麼!”
“沒……沒有了。”
“給朕查!”蕭晟淵吼了兩聲,破音:“就是掘地三尺,也給朕將兇手抓出來!不止兇手,所有可疑的都給朕抓回來!嚴刑拷打,往死裏打!”
“臣領旨!”
謝良幾乎是從寢殿爬出去的,他狼狽的栽進了積雪裏,蕭晟淵那一腳從腦門滑到胸口,這會才迷迷糊糊的痛起來,頭都是暈的,不知那破了皮,一股血流下來。
他將頭埋在雪裏,定了片刻,才爬起來去抓人。
賢淑宮裏,許淑賢天都塌了,慌亂過後,趴在姜雪榻邊,看她死不瞑目的樣子,牙齒咬破了嘴脣,指甲快要把姜雪冰冷的屍體剜出一塊來。
“昨夜……誰守着、公主!”
兩個宮女“噗通”跪在地上,一個接一個磕頭,兩下就見了血:“皇后娘娘饒命,皇后娘娘饒命……”
許淑賢牙根作響,厲聲:“拉出去——亂棍打死!”
“不要……娘娘饒命,求娘娘開恩……”
“雪、兒”,許淑賢悲痛出聲,她如何都搖不醒姜雪,屍體已經僵了,觸手冰涼:“雪兒,是誰殺了你?是誰這麼殘忍?究竟是誰啊……?”
宮內防守嚴密,是誰能悄無聲息的進來,連寢宮裏守着的宮女都沒驚動,悄無聲息殺了人。
最可怕得是,一點蹤跡都沒留下,彷彿姜雪就是自己暴斃一般。
可那脖頸上已經發僵的手指印,卻在猖狂的戳許淑賢的眼!
告訴她三個字“我殺的”。
許淑賢:“本宮定要他償命!滅他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