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步路的距離,穆安當真在蕭辭的懷中眯着了,溫熱的呼吸撲下來,她緩緩睜開眼,疲憊奇蹟般地消散了兩分,貪婪的將脖頸埋在臂彎下,無奈嘆道:“把我放下來吧。”
蕭辭輕輕將人放在屏風後面的榻椅上,低吻了一下耳垂,低聲:“這地方不對,其實不太捨得放的。”
穆安知道蕭辭在故意打趣她,她心事重重,常日裏眉間的“川”字都能打結了,連青簡都三番五次的問她失神在想什麼,她不開心,蕭辭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微微展脣一笑,穆安看了一眼屏風,外面有動靜,卻沒人敢進來,她便大膽起來,拉着人吻了一通。
眼尾輕揚,蕭辭順着他起身,說:“燈光打着,屏風映人影了。”
穆安一怔,臉“騰”一下紅了。
低低笑了一聲,蕭辭整理好衣襟,才轉身出去,青簡同聽風已經將昏迷的幾個姑娘平放在了地上,姚延進不自在的站在一旁,半天張不開嘴。
水伯拉着立秋蹲在角落,繼續語重心長的交代:“……不許娶媳婦。”
立秋傻愣愣的點頭,偷偷的往屏風的位置瞄,見穆安出來,趕緊起身往中間去,把水伯推了個屁股墩。
“哎呦,蕭公子,這些個姑娘是你們從哪帶來的?”姚延進爲難的看着蕭辭:“黑袍人查那麼嚴,你們帶着人在城中穿梭,很容易打草驚蛇的。”
“麻煩姚老闆先將幾位姑娘安置了”,蕭辭一揖,懇切道:“這些都是從城主府地牢中救出來的,多日來飢寒交迫,姚老闆讓人給她們煮點稀粥。”
一聽是城主府的地牢,姚延進瞪住了,感嘆之餘,悲憫之心驟起,趕緊招來夥計將人帶出去,只留下穆蘭蘭一下。
五香在角落裏簡單打了個地鋪,青簡將穆蘭蘭放上去。
米鋪的夥計進來說,城中黑袍人又挨家挨戶的搜了,陣勢浩大。
“想來蕭公子又惹到元龍了,今夜就安心在這住下”,姚延進說:“外面的事諸位不用操心,黑袍人搜不到這裏來的。”
穆安:“那就多謝姚老闆了。”
“不,還是我多謝蕭公子同夫人了,你們能救城中姑娘一命,姚某代百姓謝過諸位。”
聽風送姚延進出去,便關緊了門。
她們都很驚訝,穆蘭蘭怎麼在這?
“小姐,這也太兇險了,三小姐九死一生”,五香仔細替穆蘭蘭擦拭着臉,低聲:“幸好碰到了小姐,不然她該怎麼辦啊?”
穆安柔聲:“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三妹妹也該命好了。”
蕭辭坐在一邊,靜聲喝着茶,目光遊離在穆安身上,一刻沒停過。
脣角還熱着,餘留的一抹脣香沿着茶味融進了胃裏,他微微抿脣,意猶未盡。
穆安將穆蘭蘭渾身的傷口都處理好,用了醫療室的好藥,她的面色才微微好轉。
過了一柱香,屋子裏靜悄悄的,穆安坐在旁邊等着穆蘭蘭醒。
穆蘭蘭陷入了無盡的夢裏,她太累了,累的不想睜開雙眼,快要放棄這個世界。
可隱隱約約有個人一直陪在身邊,她麻木的小腿漸漸有了直覺,一跳一跳的疼,在這刺痛中,穆蘭蘭微睜開眼。
三小姐——多久遠的稱呼,穆蘭蘭意識有些混沌,她看清楚了面前的臉,張張嘴:“你是……五香?”
“是,是我,三小姐醒了”,五香歡心的看着她,扭頭道:“小姐,你看。”
穆安轉過來,微微一笑,溫聲:“三妹妹,好久不見。”
“大……姐姐,好、久、不見……”,穆蘭蘭咧着嘴笑,眼中忽然就蓄滿了淚,溫熱的淚順着瘦弱的臉頰流在耳垂上,蟄了一下那裏的傷口,她一哭,腿更疼了,可她卻疼得滿心歡喜,哽咽着說不出話來,像個小孩子:“大姐姐…嗚大姐姐……”
真的是大姐姐。
“好了,大姐姐在呢,現在沒事了,不哭了”,穆蘭蘭低聲安慰她:“不哭了,我們先喫點東西。”
夥計送來了稀粥,聽風端進來遞給五香。
穆蘭蘭不能從絕處逢生的情緒中緩過來,她雙手緊緊拽着穆安的衣袖,楚楚可憐的掛着淚痕,哽咽的說不出話,倔犟的不肯鬆開手。
第一次她這麼想依賴一個人,生怕一閉眼,再醒來迎接她的就是死亡。
貌美如花的年紀裏,爲什麼非要多災多難呢?
“三妹妹”,穆安無奈,只能哄着喂她粥,穆蘭蘭情緒很大,指尖一直在顫抖,她道:“有大姐姐在,什麼都不怕了。”
“嗯”,穆蘭蘭點頭,眼淚不值錢似的掉。
穆安知道,她是堅強的。
等穆蘭蘭終於平靜下來,她纔看到了屋子裏的其他人,看到了漠然坐在一旁的蕭辭。
緊咬着脣,她誰也沒問,轉頭就看着穆安,疲憊的眼中滿是劫後餘生的惶恐,啞道:“大姐姐怎麼在這,這裏是大齊吧?”
“我有事纔來的,倒是你,知道多危險嗎?”穆安沉下臉:“只有你一個,你怎麼出境了?”
明知道邊境在打仗,還往出跑,多大的膽子。
穆蘭蘭搖頭:“我不是一個人大姐姐,我和爹孃一起來的,和他們走散了。”
神色一緊,穆安忍不住皺眉:“在哪走散的?你知道這是地閻城嗎?”
“我不知道,我們在莫干山下遇見了大齊兵,隨行的人都遇害了,我們駕着馬車一直跑一直跑,最後車翻了,母親受了傷,得爹爹拖着走,我抱着弟弟,實在走不動了。”
穆蘭蘭他們是到大齊經營一場貨物生意的,穆順本來不想去,可同行一些朋友打算拖家帶口去看看,受了朋友的鼓動,他們便出發了,當時邊境還沒那麼亂,走的是正經官道。可還是半路碰到了一批殺人如麻的齊兵。
“你是怎麼淪落到這的?”看着穆蘭蘭,穆安道:“三叔三嬸往哪個方向去了,我讓人去尋。”
擦了擦眼淚,穆蘭蘭弱聲:“我們不知道跑到了那,大齊兵還是追上來了,他們好像也很亂,父親爲了保護我們,受了傷,眼看就不行了,我們是被一隊殺過來的鐵騎救下的。”
“鐵騎!”穆安乍聲:“大概是什麼時候的事?三妹妹還記得嗎?”
穆蘭蘭吞了口唾沫,看着蕭辭冷然的走過來,她有些怕,想了想低聲:“好像是五月初,四五號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