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奇,夏侯嬰對韓信早已另眼相看,跽而斟酒,側耳傾聽。
又道,“趙將司馬卬定河內,數有功,可爭雄否”
夏侯嬰話音未落,只見韓信又搖頭道,“司馬卬一將耳,麾下並無謀士勇將相助,初欲渡河入關,漢將擊之,退守河內,河尚且不能渡,豈能與項羽爭雄”
“九江王黥布爲楚將時常冠軍,勇猛異常,可與項王爭否”
韓信已然搖搖頭,“黥布,天下猛將,善用兵,然智謀不足,稱王尚可,霸天下與項王尚有差距,且二人尚無裂痕,無機相爭。”
“黥布岳丈番君,乃吳王之後,引領百越,兵強馬壯,可與項王爭天下否”
夏侯嬰提到此人,韓信稍稍思量,“衡山王吳芮素有仁義之名,兵精將廣,麾下更有萬戶侯梅鋗,可謂當世一雄,然與漢王相比,大將不足,謀士略乏,猶顯弗如。”
聽完韓信對項羽所封十八路諸侯王的評價,大爲讚賞,心喜爲漢王留一奇才。
若適才殺之,漢王的損失。
夏侯嬰道,“吾府尚有一院未曾住人,韓壯士可暫居寒舍,待吾言於漢王,漢王或會召見。”
韓信起身道,“謝滕公垂青,靜候佳音。”
漢國最閒之人,新鄭最閒之人,劉邦,人是閒不住的,最怕閒,漢王劉邦亦最怕閒。
治理漢國有蕭何,軍中之事由曹參、呂澤等人,且無戰事,劉邦只好給自己找點事做,漢中的女子不同於山東,不同於關中,劉邦亦非常樂於調教她們。
然總做此事既無趣又傷身,劉邦只好飲悶酒,找夏侯嬰飲,找樊噲弄幾口,或者拉着盧綰徹夜暢飲,唯獨很少趙呂澤小酌幾爵。
人很奇怪,與妻妹夫能暢飲,與妻兄卻總感覺隔着什麼,是以與樊噲痛食痛飲,與呂澤卻只能飲茶。
酒好,與人飲酒好,與人天天飲酒便不太好,劉邦便撤去酒具,覺得煩悶,便欲出宮走走。
恰逢看到夏侯嬰走來,看着夏侯嬰箭步向自己走來,彷彿看到當初的日子,那個時候劉邦在泗水亭。
夏侯嬰很愛和劉邦聊天,只好接送完客人路過泗水亭時總要和劉邦聊上幾句,只是這幾句後面總是跟着幾句,於是便聊到夕陽西下。
“夏侯嬰,來,來,來,吾二人很少把酒言歡,自從汝爲滕公,吾就真爲寡人矣。”
劉邦忽然埋怨起夏侯嬰如今找自己聊天太少,夏侯嬰嘿嘿直笑,“漢王乃漢國的漢王,諸文臣武將的漢王,非嬰之劉季矣。”
此言倒逗的劉邦哈哈大笑起來,此語很妙,很久未有人敢直呼其名,而且還是未發跡時的名字。
劉季二字準確說都算不上名字,按照排行稱呼起來。
笑的很暢快,劉邦好久未曾愜意的大笑。
劉邦拿起長案上的水果遞與夏侯嬰,“尋寡人,獨爲言歡乎”
夏侯嬰道,“諸事皆瞞不過大王”
說話間劉邦已經拉着夏侯嬰席地而坐,不知何時長案上已多出酒食,酒乃漢中獨釀,食乃山中野味。
夏侯嬰開口道,“臣在歸漢之人中發掘一奇才。”
“有何奇之”
夏侯嬰便將與韓信所言具告知,“能盡識天下諸王,唯有大王可與項王爭天下,奇哉。”
話音落地,劉邦內心尋思,“倒是能說會道,天下諸王他如何盡知,恐爲溜鬚拍馬之輩。”
劉邦笑道,“除此外,還有何奇處”
夏侯嬰接着道,“此人精通兵道,堪稱兵法大家。”
一直神情如常的劉邦聽到精通兵道,眼神裏才透出一絲絲的好奇,論將軍,他有曹參、周勃、樊噲、呂澤、傅寬、靳歙等,哪一個不是能征善戰,頗爲能打。
能被夏侯嬰稱爲兵法大家,劉邦還是第一次聽其誇讚一人,連頗有謀略的曹參,麒麟將之首,夏侯嬰亦未曾給予如此之高的評價。
劉邦道,“韓信,精通兵道”
夏侯嬰點頭,“大王可召見,一談便知。”
劉邦眼珠子轉動,思慮片刻道,“既得滕公薦舉,寡人拜其爲治粟都尉,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治粟都尉輕車熟路,寡人再見不遲。”
話音未落,夏侯嬰心中微驚,一個默默無聞的連敖直接擢升爲治粟都尉,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連級跳躍,治粟都尉掌管軍糧生產等諸事,乃一至關重要的職位,非親信不可用,可謂蕭丞相的得力助手。
劉邦大軍的餽饟,劉邦的糧道,蕭何爲總負責,前線的將士是否有酒食,天冷是否有棉物,皆乃蕭何補給。
協助蕭何做這個的除各吏外,便是這治粟都尉,其重要性和地位不亞於諸位將軍,在一個數十萬的軍隊中常常分前後、左右、中,最要緊的便是中軍大將。
如果左中右來劃分,中軍之將亦常言三軍主將也,地位最尊貴。
其他諸將亦謂重要,治粟都尉雖不用帶兵打仗,沒有危險,按照漢國此時的結構而論,將軍之下有校尉、都尉,但校尉較少任用,多爲都尉,若立功之後常從都尉直接遷爲將軍。
可見都尉的地位僅次於將軍,而且乃掌管軍糧生產等諸事的都尉,其重要性又等同於諸將。
故夏侯嬰道,“大王非召見,即任命乎”
劉邦沒有笑,但眼中卻帶着三分笑意,“見之不如試之,諸將隨吾西征,出生入死,才拜爲將校,恐人心不服,故拜爲治粟都尉,有功再擢。”
劉邦那不笑中所帶的三分笑意,令人捉摸不透,夏侯嬰舉薦人才,固然可喜,然劉邦心中存有一慮。
韓信此人能說動夏侯嬰前來舉薦,不簡單,果如其言有奇才,自然歡喜,若無便是嚼舌根之人,劉邦非常痛恨此人,更喜歡能幹實事之人。
夏侯嬰笑道,“臣這邊回告韓信,大王對韓信破格任用,其定爲感動。”
在劉邦的軍中無功不足以擢升,樊噲屢次立功才拜爲郎中,和都尉的級別差不多。
夏侯嬰帶着笑意縱馬回到府邸,至門前便看到韓信在外迎接。
微驚,夏侯嬰非震驚於韓信的迫不及待,而是對時機的把握,竟算的非常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