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青葫劍仙 >第九十三章 風雪過路客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時值深冬,四明山上白雪皚皚。

    而在山腳之下,官道旁的一座小酒肆中,一個麻衣老者正坐在院中的火堆前,搖頭晃腦的吟着詩。

    與他一起的還有幾個年輕文士,幾人圍着一個木柴架起的火堆。

    火焰熊熊,發出噼啪噼啪的聲響,上面架着一口烏黑罈子,裏面沸水蒸騰,正溫着一大壺燒酒。

    “華老頭,你又拿別家的詩詞來充數,你讀了一輩子的書,自己卻從來寫不出一首像樣的詩,你說羞也不羞”其中一個年輕文士嗤笑着說道。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附和。那華老頭面色一紅,嘴上卻不服軟道

    “臭小子你懂什麼我這叫鑑賞文采,多少年輕才俊,眼巴巴的想得到我的欣賞卻說村裏那個張秀才,當年要不是我極力作保,如何能入鄉試如今又如何能考取功名,衣錦還鄉”

    “老窮酸,你可得了吧”

    另一個年輕文士開口道“你一輩子就這一樁破事,給你說了多少年了。前些年人家張大人不是賞了你一桌子的珍饈美食,還說從此以後,往日恩情都已還清,讓你勿要再亂嚼舌根”

    華老頭被他一席話勾動心事,臉上頗有些忿忿,還想開口再說些什麼,卻忽然瞥見遠處一道白光閃過。

    那白色流光從半空劃過,由遠及近朝着酒肆這邊飛來。等到不遠處纔看清,白光中居然是一柄拂塵,拂塵上還站着兩個人。

    華老頭瞳孔放大,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開口喊道“你們快看,有人在天上飛”

    衆人本是圍着火堆而坐,此時聽華老頭大呼小叫,紛紛轉頭向後看去。

    只見半空中大雪紛飛,又哪裏有半個人影。小道上倒是有兩人,身穿蓑衣斗笠,一前一後,踏雪而行,正朝着酒肆這邊逶迤而來。

    “老窮酸,你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好使”一個年輕文士笑道。

    “就是還天外來客老子我紫氣東來你見過嗎”

    衆人笑作一團,唯有華老頭揉了揉雙眼,又重新朝小道看去。

    “怪了,剛剛明明看到天上一柄拂塵,忽然起了陣風迷了眼,再看時就沒了。莫非我真的老眼昏花,產生幻覺了”華老頭心裏暗道。

    然而還不等他細想,旁邊有一個年輕文人拉住他的胳膊說道

    “打住打住,今日難得聚在外面飲酒,老滑頭你可得給我們好好說個書”

    華老頭收回目光,看了眼前人一眼,似乎又來了興致,微微笑道

    “好今天就從前朝最後一個皇帝獻帝說起。話說這獻帝雖然治國無方,人品文采卻是一絕。他喜好遊戲風塵,吟詩作對,更資助當時的能工巧匠,鑄造出舉世聞名的十二枚銅錢,史稱天寶銅錢”

    就在他口中唾沫橫飛的時候,遠處那兩個身穿蓑衣的人也已經到了酒肆跟前。這兩人從院中經過,腳步不停,直接推門走入酒樓。

    酒肆中生意乏乏,此時並無人在此飲酒。那掌櫃的一瞧有客人上門,立刻臉上堆笑,快步跑來。

    “兩位貴客,打尖還是住店”

    “來兩壺燒酒,暖暖胃”其中一人道。

    “好嘞上兩壺上好的燒酒”

    掌櫃高聲朝內堂喊道,說着將大堂中間一副桌椅擦拭乾淨,引着兩人到此落座。

    那兩人脫去蓑衣,摘下斗笠放在一旁,這才露出相貌,竟然是一老一少。

    老的身着皁袍,腰掛拂塵,一副道士打扮。另一人則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面目俊朗,只是眉宇間風塵僕僕,看上去頗有些疲憊。

    這兩人在桌邊坐下,過不多時掌櫃的就打上來一壺燒酒,又十分殷勤的給兩人滿上。那老道也不說話,擡起大碗喝了一口,似乎十分享受。

    一旁的少年見老道閉目不言,只是自顧喝酒,眉頭微微皺起,只能也端起大碗輕輕品了一口。

    “咳咳”

    這燒酒入喉,竟然是十分辛辣,嗆得他口中咳嗽幾聲。

    幾乎就在同時,酒肆大門被再次推開,少年擡頭望去,只見門口站着兩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錦袍書生,此人面白無須,身材修長。雖說長得英俊非凡,但嘴脣卻微微泛白,眼神之中更透露出一股病懨懨的神色,似乎久病纏身。

    書生後面則跟着一個藍衣少女,這少女扎着兩隻小辮,瓜子臉,丹鳳眼,左臉頰下一顆美人痣。雖然年紀不大,只有十六七歲,但也是活脫脫的一個美人胚子。

    她此刻身後揹着一個巨大竹筐,裏面堆滿了各類書籍竹簡,右手還提着一個大酒罈子。倒像是書生的書童。

    只是如此多的重物,居然壓在這麼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身上,叫誰看了也會心疼。而那個書生卻絲毫不以爲意,似乎早就習以爲常。

    書生進門後,目光朝着老道這桌一掃,在他旁邊的少年身上微作停留,臉上居然露出一絲笑容。

    他自顧自地挑了一張桌子坐下,那酒肆掌櫃早已笑臉相迎。

    “客官,要來壺什麼酒本店燒酒遠近聞名,堪稱一絕另外我們還有珍藏了十八年的女兒紅,口感一流,不可錯過哦”

    “我只喝自己帶的酒。”書生不爲所動,伸手一指少女手中的酒罈道“你給我來兩個大碗,再上幾個小菜就可以。”

    “好嘞”

    掌櫃的應了一聲,便匆匆往內堂吩咐去了。

    “卻說那獻帝,雖然文采風流,但在治國之道上,卻十足是個酒囊飯袋”此時酒肆外的院子中,華老頭似乎說到興起處,聲音也拔高了幾分。

    “他縱容奸臣當道,禍亂朝綱。自己非但毫無作爲,反而天天求仙拜佛,崇尚那虛無縹緲的長生之道。到了最後,居然將自己的幾個皇子皇孫,送入深山老林,拜那些遊方道士爲師,簡直是荒唐至極”

    “後來,趙高祖舉兵攻入京城,那獻帝還在皇宮之中醉生夢死,被趙高祖一腳踹翻了龍桌龍椅,將其踩在地下,一刀剁下了這昏君的狗頭。至此長達二十年的獻帝之亂方纔終結,迎來我趙國開國太祖趙高祖的輝煌治世。要我說啊,這昏君死得好,死得啊”

    門外說書的華老頭忽然一聲慘叫,就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了,只因他喉嚨間正插着一支竹筷,鮮血涓涓涌出。

    “殺人啦”

    院中的幾個文士驚慌失措的喊叫起來,接着亂哄哄地四散而逃。

    剛纔還十分熱鬧的火堆旁,眨眼間便空無一人,只剩一具冰冷的屍體和一壺兀自在火上溫着的燒酒。

    “一朝修道入仙門,從此凡塵隔兩端。昔日的唐朝已經不復存在,你也不再是世俗皇族了,又何必去在意這些世俗凡人的戲語呢你說是吧,雲虛子。”

    說話的是那個病懨懨的書生,而他目光所視,正是另一桌的皁袍老道。

    那老道桌前的筷子,赫然只剩一根,另一根則不翼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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