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不止一所學校，街上竄動的校服也不盡相同，但陳濯飛所在的那一隊人馬格外引人注目。
七八個男生都是本班的籃球隊員，身高大都過了一米八線，長相不差，再加上剛拿了冠軍，說話間不免傲氣張揚。他們自覺拿下冠軍居功至偉，從老班那裏死皮賴臉要了外出簽字紙條，光明正大跑出來慶功。
“陳濯飛你老是盯着手機幹嗎，這些你都不吃了是吧？”
“你們喫。”陳濯飛散漫地揮揮手，任隊友把自己碟子裏的食物拿走，其他人一見多餘的肉串，登時目放狼光，搶成一團。
等了半晌，仍然沒見回覆。
他揉了揉眉心，將手機丟回到桌上，不太溫柔的動作透着一股子心煩意亂的味道。
旁邊的楊一洲突然斜過身體，捅了他一下，“快給兄弟謀劃謀劃，我這樣聊行嗎？”
“什麼？”
楊一洲給他做了“萬檸”兩個字的口型，像是不好意思，也可能是防着其他人聽見起鬨。
“我剛給她發了信息，咳咳，不知道聊得怎麼樣。”
那邊楊一洲已經將自己的手機遞過來了，亮着屏幕。
頂端的時間顯示20：38，就在剛過不久。
haha1z：“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嗎？”
檸：“？”
haha1z秒慫：“或者你喜歡什麼喫的？我們在外面慶功，可以給你帶。”
檸：“謝謝你，暫時沒有想喫的。”
haha1z：“這樣啊……”
兩人的聊天內容不長，一目瞭然，陳濯飛卻看了有一會兒，直到屏幕熄滅。
“就這麼兩句，值得你想這麼久？”楊一洲莫名其妙地收回手機。
“……只是沒想到你這麼不會說話。”
“靠，是不是兄弟？”
楊一洲暴怒片刻，驀然想到自己這位好兄弟好歹是有女朋友的人，不像旁邊那羣光棍，搔搔額頭問：“要不然，你說怎麼回？”
陳濯飛單手開了罐啤酒，在其他同學轟轟烈烈地碰杯聲中，就着罐子喝了一口。酒液澀甜，又隱隱夾着苦味，卻教人上癮。
“到底是誰追女生？”
“當然是我。但當兄弟的是不是得仗義一點？你追章芸溪的時候，我可出過不少力！”
陳濯飛眯了下眼，“什麼時候？”
楊一洲語塞，一時之間倒確實沒想起來他幫過什麼忙，在他的印象裏，這倆人高一就有“共事”，同樣優秀，接觸的機會也多，在一起似乎水到渠成。
“就那次，你託我買奶茶送她們寢室。”
奶茶。
這兩個字激活了陳濯飛的記憶。他不留神指尖用了力，啤酒罐被他捏得凹陷下兩指的距離。
那次其實是爲了給另一個人道歉。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
不必他多說，楊一洲已經想起來了，那回最後還是陳濯飛自己買的。他不禁泄氣，陷入了自己的情緒，苦惱地喃喃，“我看她不怎麼想回我，大概是不喜歡我這種類型吧，她是不是喜歡更斯文一點的……”
“手機拿來。”
“幹嗎？”
陳濯飛：“當個好兄弟。”
他用另一隻手握着楊一洲遞來的手機，一行字鍵入後，拇指在“發送”上停頓了須臾，隨後將手機丟回楊一洲懷裏。
“怎麼不先讓我審閱一遍。”
楊一洲點開看看，也沒覺得這句話有多特別，但沒多久那邊就有了回覆。
haha1z：“可以問問其他人。”
當然可以！
楊一洲立即就想自己回覆，但保守起見，還是催促陳濯飛，“然後呢然後呢？”
haha1z：“好，你呢？”
檸：“桔子就可以，多少錢，我把錢轉你。”
haha1z：“還沒有買，買到了告訴你。”
檸：“嗯，謝謝。”
女生寢室裏。
四個人敷着面膜、塗着指甲，一邊聊着護膚品，享受活動後的鬆弛安逸。
唯獨萬檸安安靜靜的，舉着手機縮在牀上。她轉告那個想買桔子的室友後，低頭看到楊一洲願意收下轉賬，卸下了一點防備。
他在對話開頭那樣兇猛直率，多少有些嚇到她。她不敢回，但好歹是同學，也不能晾着人家。
退出聊天框回到列表，有一個頭像後標記着鮮紅的“+1”。
是她沒打開的信息。
“對不起，我以爲……”
以爲什麼，以爲發繩是溪溪的嗎？
她當然知道的。
她恍惚中像是回到了他第一次對她說抱歉的時候，可當時那句生怕他爲難的“沒關係”，現在怎麼也打不出來。
有什麼不一樣了。
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她抿了抿嘴脣，正準備去洗漱，又收到了新的信息。
haha1z：“對不起。”
她幾乎一驚，心頭的肉似被人狠狠揪了下，停頓半晌，發了一個問號過去。
那邊沒讓她等，幾乎同時發來了一段話。
haha1z：“就下午決賽前，我看着他拿的發繩，不知道那是你的，沒有攔他，現在想起來很後悔。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該丟掉你的東西。真的很抱歉。”
haha1z：“[大熊摸頭]”
大約是她許久沒有回覆，那邊小心翼翼地又發來一句：“你哭了嗎？”
她悶着微酸的鼻尖，回覆他：“我沒有……”
這和他也沒有關係。
過了一會兒，對面發來了一張照片。
haha1z：“[蛋糕照片]給你帶一塊蛋糕好嗎？”
haha1z：“正好旁邊有蛋糕店，甜食會讓人心情變好。”
圖片上的蛋糕呈小巧的三角形，巧克力胚身裏藏了堅果碎粒，簡單誘人。萬檸能夠想象地到它的滋味，一定甜美又香醇。
她不知道怎麼拒絕，好似被這一刻的氣氛與蛋糕誘惑，也不想拒絕。
她發了一個“嗯”。
校外蛋糕店門口，楊一洲扒了扒頭髮，既高興又有些說不出的喪氣，“原來她在爲這件事難過，我怎麼沒有注意到。”
“現在知道也不晚。”
“不是，你怎麼看出來的？”
陳濯飛沒答，楊一洲只當他是細心。
“你覺得她比較喜歡巧克力口味的？但女生是不是比較喜歡草莓啊，那個草莓蛋糕上還有隻兔子，她會不會更喜歡這個？”
“那你去換。”
“算了她都看過照片了，不換了。”
“啊我想到了一個主意！”楊一洲這會兒又從喪家犬變成了好動的大狗，一會兒一個主意。他撓撓後脖子，眼睛發亮，“我可以給她送發繩啊！就是不知道她喜歡什麼樣子的，你再幫我問問？”
門下的燈半暗，自頭頂灑下，他飲酒後有些淡淡的懶意，疏冷的眉眼映出霓虹的街燈色，那流光美色卻填不滿他此刻放空的瞳仁。
他像是喝醉了。
口袋裏的手機沒有亮起信號，依舊無人迴應。
“好。”他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