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敗的枯葉,埋沒在土壤裏,一層又一層,代代成爲新樹的養分,供養這參天海木。
“唰唰”
偶有夜間爬行的蟲子,藉着月光,隱隱綽綽的現出形來,
密密麻麻的觸腿摩挲着葉子,發出的莎莎響聲,像是入了皮肉,爬在骨頭上,令聞者頭皮發麻,
踏踏,碾碎枯葉的聲音傳來,是人的腳步聲,夾雜着蟲鳴,在無聲的環境裏,聽起來格外清晰。
很奇怪,這樣的夜晚,這個時辰,還有人會在森林裏遊蕩
佝僂的月下身影,合在葉的婆娑影子裏,撕裂成了幾份,被風晃來晃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壓不住的咳嗽聲,陣勢大的像要把肺都咳出來了,伴隨着沙啞的聲音,是遲暮老人的調調,雖然突兀,但好歹能讓人放下心來,
哦,是個人,不是什麼孤魂野鬼,還好。
人影搖晃,空氣裏瀰漫着腐屍的腥臭,沒個一會兒,就消失的無聲無息,
夜,愈發寂靜了,偶有風掠過,撞的樹幹擺動不止,樹與樹之間摩擦,發出淒厲的風聲。
與時相隔,千里之外的長安,正待繁華初始,燈火闌珊,夜未盡,燭火不落。
街裏紅巷,靡.靡之音不休,女子調笑於懷,紅袖添香,
紅樓之下,街上盡是走卒小販,隨處可見的稀奇古怪玩意兒,巷子深處,還混搭着食物濃郁的香味,勾人味蕾。
長安夜市,如此盛景,果真名不虛傳。
偏於一隅,三尺之地,狹小破爛的空間裏,隱隱有類似野獸撕咬的聲音,人的掙扎聲,以及,壓抑不住的恐懼感,
血液濺落在地上,少數匯聚於凹凸不平的地面,留下一灘灘堆積的血坑,頹敗的屍體躺了一地,橫七豎八,殘肢到處都是,就跟被野獸襲擊了一樣,
“少將軍,屬下查探完,這周圍並無異常”
黑影恭敬的低着頭,正對上這一地的殺戮,如此殘忍的手法,奇怪了,長安城何時進了如此兇悍的野獸
“知道了”
絕塵拔俗的銀色衣袍,青雋臨水的容貌,此番優雅之人,與這血腥之地,實在格格不入
鍾靈軒一邊聽着屬下彙報,一雙眼睛犀利的掃過滿地殘肢軀體,
一個個的滿身鮮血,這麼一眼望去,屍體全身上下都是被野獸撕咬過的痕跡,爛肉漂浮,不得不讓人懷疑,這些人,都是被活活咬死的。
有些頭疼的按着眉心,金蓮蓮心失竊一事目前且無頭緒,如今又在長安城內發現這麼多死者,
“着人將這裏收拾好,待會傳仵作來,讓衙門那邊去查,務必查清受害者身份”
“是”
吩咐完一切,鍾靈軒轉身,踏着月光,朝府邸而去,
已經一連好幾天沒回府了,不知道九歌還有他,過得怎麼樣
這麼想着,冷硬的面部輪廓溫軟下來,腳下忍不住加快了步伐,迅速朝着一個方向奔去,
京兆尹的大牢裏,紅衫女子嚶語一聲,隱隱有醒來的意思,手搭在被子上掙扎摸索了半天,待摸到了個溫熱的東西,攥在了手心,卻又忍不住的再睡去。
半夢半醒間,玲薇久違的陷在了夢裏,
模模糊糊的,不知不覺回到了自己記事開始的地方,
那裏,是一家居於城郊,設備高端先進的孤兒院,建成時久,裏面收納了許許多多被社會和親人捨棄流浪的孤兒,
孤兒院的投資人又是圈裏有名的慈善大家,出手大方,不斤斤計較,所得善名人人稱頌。
當然,雖受人之恩,但那位傳說中的大善人,誰也沒見過,
不論春夏秋冬,碩大的孤兒院裏,總是花香瀰漫,綠樹掩映,環境雅緻,
在平地傾瀉的無邊草坪上自由奔跑,你追我趕,是孩子們最愛的飯後遊戲,
而那時,一個兩個的,臉上都帶着最純真,最質樸的笑容。
不用懼怕食不果腹,會露宿街頭,無家可歸,
不用擔憂衣不蔽體,受寒冷侵擾,死活不定;
這樣的生活,誰不夢寐以求
可以說,在那裏,玲薇度過了一段相當美好的時光,
美好到,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只要想起那段平淡安寧的日子,都忍不住的自我沉溺,
哪怕,往時親暱葬於大火,滅於己手。
可能是天生性子涼薄吧,自玲薇有記憶以來,她就是孤身一個
甚者甲子有言,這世上有這樣一類人,生來寡淡,泯親緣情緣,命主孤煞。
可巧了,她就是這樣。
孤兒院裏,孩子們喜愛玩鬧,故而總是習慣性幾個人攛在一起時,她就一個人安靜呆着,不聞不問,像是自我孤立,
在被當成“人畜”賣到那個平白冒出來的師父手底下時,疼着痛着煎熬着,踽踽獨行,
後來啊,終於可以解脫了,等拼命逃出囚籠才發現,外面其實也就那樣,根本就沒你想象的那麼好。
滿心疲憊,一手打造了牢不可破的薔薇城堡,費心困於一隅,自我放逐。
一天除了睡,就是喫,像豬一樣的生活,
過分的安逸,哪怕是身在快節奏的時代,也從不爲外界驚擾,沒有失眠夢魘,適應的非常好。
每天從幾百平米的牀上醒來,洗漱穿戴,到隔壁間用餐喫飯,喫完繼續睡,週而復始,故事裏的主人公都沒她過的醉生夢死。
哦,對了,就是那牀比想象的小了那麼點。
走馬觀花,像看了一場精剪出來的短視頻。
而本該作爲戲中人的她,在以旁觀者的身份看來時,竟也無悲無喜。
該說是麻木嗎畢竟,自己怎麼着也算是受苦受難了,
多少作爲一場艱苦奮鬥的羅曼史締造者,用心演繹出的劇情,
再回顧一遍,心底竟是升不出一點,哪怕是一點點多餘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