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而從容。
彷彿只是在說着一件無足輕重、再簡單不過的小事。
他輕描淡寫地解釋起右手上傷疤的來由，那是發生在他們決勝battle戰隊解散的一年後，但至於具體是因爲什麼而導致這樣的結果，在他的敘述中只是簡簡單單用一個“意外”來形容帶過。
沒有做更多細節而具體的解釋。
但並非是什麼需要深究追責的充滿狗血的“人禍”。
只是某個不小心的意外。
“真要算，只能算是天災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周默對着桌前的四位夥伴隊友再次露出個笑容，彷彿玩笑。
只是沒能夠從其他四人臉上收到半點被“逗樂”的反應回饋。
周默繼續心平氣和說着。
他並沒有隱瞞自己當時的心路歷程，坦率地告訴面前的四位夥伴，在那個意外發生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的確一度陷入到無可拯救的消沉當中、難以自拔。
“雖然當時戰隊解散了，但的確，總還是想着或許未來有一天，可以和大家再相聚的。”
說到這一句，周默又看向面前四人，灑然笑笑：
“當時總是想着，s1賽季輸得很不甘心啊。”
“一定要想辦法重新再挑戰一次，彌補遺憾纔對。”
“可惜”
周默輕輕搖頭，語氣也隨之低沉。
於是桌前的幾人也都聽得沉重垂下頭，林楓的臉上依舊蒼白毫無血色，低垂眼簾、睫毛急促地顫動，緊緊攥握的拳頭始終不曾鬆開。
據周默說，正因爲那個意外，所以在後來他也慢慢和戰隊的大家斷了聯繫哪怕是原先距離最近、見面次數最頻繁的沐秋，也不例外。
“真的是很難的一段日子啊”
回憶起當初那段記憶，周默臉上流露出幾分唏噓感嘆的神色，隨即又被釋然取代：
“不過。”
“總算還是熬過來了。”
“時間可以把很多東西撫平，本來以爲再難過去的坎，不知不覺回頭的時候，會發現那道坎已經早就邁了過來，再看不見了。”
“現在這樣的日子，我覺得也挺好的。”
“和當初大家一塊兒打比賽的時候當然不一樣，不再是那種緊張刺激、充滿激情，但平平淡淡的當個便利店老闆，也能有另外一種樂趣。”
“電子競技是追求的夢想。”
“現在，是真實的生活。”
深吸一口氣徐徐吐出，看着面前的四位昔日夥伴隊友，周默笑了笑：
“夢想的滋味，我已經嘗過了。”
“那麼接下來就該重新好好生活。”
平靜中帶着灑然的語氣。
似乎在向面前的四位昔日隊友做着真誠而不隱藏的告解，表明自己的真實想法和心意，也告訴四位夥伴，他的心結早就已經解開。
倘若連當事人都已經選擇了釋然，那麼作爲旁人，或許也就無須繼續執着深究下去。
只不過
隨着周默的話音落下，整個桌上的氛圍卻再次一片死寂。
沒有人開口。
沒有人接話附和。
沐秋臉上神情依舊冷得如同一座冰山難以化開，牙齒咬得幾乎咯咯作響；田天和李十一垂着頭，沉重的心情沒有半點改善，甚至是隨着面前夥伴彷彿樂觀開朗的話語，而更加沉到谷底。
或許對於周默而言，有些事已經能夠放下了。
平平淡淡當個便利店老闆，也有另外的一種樂趣
開什麼玩笑
別人可以不知道，但他們卻再清楚不過，面前這位昔日戰隊的adc夥伴擁有着怎樣令人驚豔動容的天賦和實力。
他本該站在這個領域的最頂峯。
收穫無數的光環與榮譽。
卻僅僅因爲那樣一個所謂的“天災”意外，便要與曾經的夢想、曾經最熱愛的那座賽場徹底斷絕緣分，過上所謂平靜普通的生活。
哪怕是其他任何職業電競選手，要遭遇這樣的意外和落差，都足夠令人扼腕和痛惜。
更何況
他們的這位夥伴並不是普通尋常的職業選手。
他是當年他們戰隊最放心依賴的adc。
是周默。
是決勝默言
是哪怕上世代那些位頂尖傳奇前輩都讚歎不已的新世代最優秀的後輩之一。
但就因爲那一個意外
因爲那樣的一份手傷。
直接在曾經的夢想和冰冷的現實之間，驀然劃出了這樣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天塹，將他無情隔在了夢想之外。
“對不起。”
低着頭，依舊死死將雙手攥緊成拳，這一刻的林楓甚至沒有擡頭的勇氣，只能盯着眼前的桌面，艱難而乾澀地道出這樣的三個字。
在座的每個人，卻都能夠聽出這三個字中所飽含的劇烈痛苦意味。
是的，倘若只是站在一個最爲客觀公正的視角來審視，那麼其實這一切落在周默身上的悲劇，和某人並沒有太大的直接關聯。
後者也並不需要爲前者的意外而負責。
但對於林楓自己來說。
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在直到今晚這一刻之前，在發現事實真相之前，過去這麼長的時間裏，林楓雖然始終後悔自責於當年魯莽解散戰隊的行爲，但對於昔日夥伴們的愧疚歉意，也主要只是落在這樣一件事情上。
對當時的他來說，最大的愧疚，便是因爲那樣的一時之氣，解散戰隊使得其他夥伴們也被迫離散、離開賽場。
而即便只是這樣的愧疚，都足夠讓他懊惱悔恨而很久時間都不願也不敢去與昔日這幾位夥伴重新聯繫。
但隨着重新見到的田天還有李十一、又逐漸振作精神開始組建新戰隊之後，他的情緒終於在慢慢一點一點地調整了回來。
也纔有了更多的勇氣，希望能夠和剩下兩位昔日的隊友再見一面。
看看對方的近況。
並當面認錯道歉、求得對方的原諒。
在廈城時，遭到來自沐秋那般冰冷而無情的對待，讓林楓在心情沉重之餘，也只是更多生出堅定信念，不計代價，不計付出，要向前者證明自己的心意、表達自己的悔過。
然而。
這一切所有的決意和信念。
卻都在親眼看到了周默那右手上觸目驚心的傷痕時，被瞬間破滅粉碎。
有些東西，可以拼盡全力去嘗試彌補。
但有些東西
卻已經註定無法挽回。
低着頭，口中彷彿無意識般地還在低聲喃喃着一遍又一遍的“對不起”。
當林楓終於擡起頭看向面前昔日的adc夥伴，他的眼睛已經通紅一片，滿臉淚水：
“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