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建軍是你的父親，親的？”
李四一臉喫驚的看着葛鳴。
以子弒父，這種事情不管放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都難以讓人接受。
葛鳴點了點頭，卻沒有任何解釋。只是雙眼無神的看着別墅外的天空。
李四並沒有走，反而坐在椅子上點了一根菸。
煙燒到一半，李四纔開口道：“不應該這樣，他怎麼說也是你的父親。”
葛鳴此刻也平靜了下來，他問李四要了一根菸。點燃煙後，葛鳴狠狠的嘬了一口。
“咳咳……”
葛鳴明顯是沒抽過煙，剛吸了一口便猛烈的開始咳嗽。
但葛鳴沒有放棄，停頓了一會後繼續抽。
整隻煙吸完，葛鳴才用略帶悲傷的語氣解釋自己爲何一定要殺自己的父親。
葛鳴出生時葛建軍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窮小子。葛建軍在葛鳴三歲時學會了開大型吊車。當年國家搞大建設，葛建軍一天可以掙到近萬塊。
葛建軍掙錢後沒有像其他工友那樣喫喝玩樂，而是貸款買了一輛自己的吊車。這樣一步一步做大，一直到成立了自己的建築公司。而葛建軍也成了當地有名的企業家。
但這一切對葛鳴來說卻是一個災難。
葛建軍有着極強的控制慾，家中大小事情都要經過葛建軍點頭同意。
葛鳴從小到大，一日三餐到每天衣着，都要聽從父親的安排。
葛鳴清楚的記得有一次家中來人做客，飯桌上客人出於好意夾了一隻大蝦給自己。葛鳴海鮮過敏，但葛建軍硬是讓他喫下這隻蝦。最後的結果是葛鳴因爲嚴重過敏被送進了醫院。
若是僅是在家中如此的話。葛鳴最多隻是怨恨父親，但在對待外面的事情上葛鳴纔是真正的無法接受。
葛建國每一次的發達，葛鳴都會被逼着轉一次學。從普通學校，到縣市重點再到貴族學校。
這一次次的轉學雖然是葛建國努力的想讓兒子的學習環境變得更好。但對葛鳴來說卻是一個災難。
一次次的失去朋友，讓葛鳴內心越來越孤單。原本就瘦小的葛鳴漸漸變成了學校中被霸凌的對象。學校中那些身強力壯的壞孩子們敲詐勒索葛鳴的零花錢，打他耳光，當衆脫他褲子，把衛生間的垃圾桶套他腦袋上……一樁樁看似傷害不大，但侮辱性極強的事情每天折磨着葛鳴。
葛鳴不是沒有嘗試過反抗，他最先把此事告訴了父親哥建軍。然而葛建軍非但沒有責怪那幫混蛋，反而揍了葛鳴一頓。給出的理由也很可笑，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葛鳴沒辦法，只能把此事告訴了老師。學校認爲這是小事，只是簡單的把那幾個壞小子訓了一頓。這以後，葛鳴被欺負的更狠了。
最終葛鳴忍無可忍，在一次反抗中他用一隻圓珠筆刺瞎了那位欺負他最狠的壞小子。
葛鳴說到這裏，自嘲的說道：“在外人看來，我似乎下手太重了。可你們知道我當時有多慘嗎？學校對我來說就是地獄。那裏有着無邊的黑暗。任我不斷掙扎，卻不得不被那黑暗不斷吞噬。
我每天都想死，或者殺死那幫人。”
葛鳴犯罪的時候不滿十六歲，所以被送進了少管所。少管所是什麼地方？壞孩子集中營。葛鳴性格本就有些孤僻和懦弱。這下子，他從地獄跌入了更深的地獄。
原本在學校時葛鳴至少還有校外的時間躲避那幫壞孩子。可在少管所，葛鳴二十四小時都在這羣小混蛋的眼皮底下。
在少管所呆的這三年時間，葛鳴自殺了不下十次。
葛鳴走出少管所時，他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重度抑鬱症患者。每天想的只有如何去死。
此時的葛建軍依舊覺得是葛鳴自己的問題。他把葛鳴交給醫生後又去掙錢了。
葛鳴反反覆覆的又折騰了幾年。終於在二十歲生日那天，葛鳴舉起了自制的手槍。在自己的太陽穴上開了一槍。
葛鳴自制的手槍質量不過關，這一槍非但沒打穿葛鳴的腦袋。槍身反而在他手中爆炸了。
這一槍讓葛鳴住了足足一年的醫院。這一槍也讓葛鳴徹底改變了想法。此時他只有一個想法：“既然我死都不怕了，那我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於是葛鳴決定要復仇，讓那些把自己變成這幅鬼樣子的人不得好死。
李四在這時插嘴問道：“你要報復我也理解。但你也不能第一個拿你父親開刀。畢竟他雖然嚴厲一些，但不是直接欺負你的人。”
莊二子，就是那個被我刺瞎眼睛的傢伙。這些年連個老婆都沒娶到。因爲瞎了一隻眼睛，去工地搬磚都沒人要。那日子過的我都看不下去，這還哪需要我去報復？活着，已經是對他最大的懲罰了。
項南，初中沒畢業便開始混社會。據說當時混的挺好，已經成爲當地的老大了。可惜在一場鬥毆中被對方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一刀捅死。
最後一個叫劉明的傢伙倒是沒死也沒傷。初中畢業後去了一個技校學修車。畢業之後娶妻生子，日子過得還算完美。我本想去報復這個傢伙。可在我動手的當天發現這傢伙正在向別人借錢。一番打聽後我才知道他的兒子是個小混蛋，七八歲的年紀居然用圓規扎穿了別人家孩子的手。有這樣一個兒子，哪還用得着我去報復他？
最後沒辦法，我想去報復當年的班主任。畢竟若是他多關心一下我，也不至於讓我被欺負的那麼慘。可惜我見到這老傢伙時，他正在下雪的街道上亂逛。一打聽才知道這老傢伙居然被兒媳婦趕出來了。呵呵，搞得我還花了一百塊錢請他吃了頓晚飯。這老頭過的真不好，一身病不說。因爲花錢治病的原因搞得家裏雞飛狗跳。連親兒子都沒給過他好臉色。
兜兜轉轉之後，我才發現這個世界也就這樣了。真沒什麼好留戀的。所以在這最後，我想讓父親陪我一起走。這些年的恩怨隨他而起，自然也要隨他而終。”
說到這裏，葛鳴雙目終於有了神采。他對死亡，抱有一絲變態的期待。因爲他不信還會有比這裏更悲慘的地方。
聽完葛鳴的話後李四沉默了。推己及人。若是李四遭遇了這些，李四自忖只會比葛鳴做的更狠更絕。
於是李四也不勸葛鳴了，只是提出讓葛鳴去見見葛建軍。這樣雙方都算有個交代。畢竟葛鳴應該也會有許多話想問問葛建軍。
葛鳴最終還是同意了。他想去見見這個他最不想見的人。
葛氏父子見面的地方是一間茶樓。爲了方便父子談話，李四驅散了整間茶樓的人。然後他和二丫呆在茶樓的走廊中偷聽葛氏父子談話。
葛建軍率先開口道：“鳴子，你終於肯來見我了。這這份合同你簽了吧。以後我所有的公司都是你的了。”
聽聲音，葛建軍掏出幾張紙放在了桌子上。
葛鳴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
葛建軍繼續說道：“若是你不想管理公司可以把公司賣了。只要你不亂花，這錢足夠你揮霍一輩子了。”
…………
一陣沉默後，葛鳴終於開口了：“爸，你以前經常帶我來這裏喝茶。可我一個小孩子，哪裏喜歡喝茶？我喜歡喝的是果汁，汽水。可是你不喜歡，所以我只能喝茶。”
葛建軍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可是，喝茶健康。”
葛鳴繼續說道：“其實我知道你一直努力想把我培養成你。可我們不一樣。我喜歡寫作，喜歡遊戲，喜歡美女。但你不讓我喜歡。你想要的成功對我來說卻不是。我只想自由自在的活着。”
這次輪到葛建軍沉默了。他不知道事情爲何會變成了這樣。似乎是在一夜之間，自己那個乖巧懂事的兒子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兒子陌生的讓父親都感到害怕。
又是一陣沉默，李四隻能聽到裏面泡茶的聲音。
最終還是葛建軍打破了沉默，問道：“是不是你派殺手來殺我的？”
老頭聲音中帶着無盡的悲哀，連門外聽到此話的李四都感到心頭一揪。
葛鳴沒有多做解釋，只是淡淡的回答道：“是的。”
葛建軍沒有生氣，而是略帶苦澀的問道：“你就如此恨我嗎？”
葛鳴繼續點頭說道：“怎麼能不恨呢？你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爲什麼不幫我？您是我的父親啊！您爲何總是把我的事情當作無所謂的小事。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您一樣意志堅定。我很脆弱，我需要保護。可您呢？從沒把我當回事。若是如此的話，您當初又爲何要生下我？”
葛建軍被兒子的話刺痛了。他沉默了好久，最終下了決心道：“你若是真想我死，我可以自殺。你就不要動手了。殺人犯法，沒必要拖累你。”
這是李四這輩子聽到的最卑微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