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安靜極了,三兩個傭人瑟縮着,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克萊文捲曲的金髮被蘑菇湯泡成了一團海草,黏糊糊地貼着他的頭皮。

    他卻顧不上去擦了。

    他跪坐在地板上,身後一邊站着一個黑西裝大漢。

    “打、打完了。”克萊文顫聲說着,同時伸長了手,將掌心的手機遞了出去。

    沒等他將手遞到顧雪儀面前,保鏢已經冷嗤着彎腰拿走了手機。

    顧學民看着這一幕,還有些恍惚。

    張昕更是嚇壞了。

    他們誰也沒想到顧雪儀回家,還會帶保鏢。宴氏的保鏢,又怎麼會是喫素的?就連他們倆都被嚇住了。

    “那便等着吧。”顧雪儀這才落了座。

    顧學民腦子裏一片混亂,一面不想承認自己被騙,一面又覺得在簡昌明面前丟了臉,一面又有些害怕這些日子以來……克萊文究竟編了多少謊言來騙他?

    他喫虧了嗎?

    不不,他拿到的是真金白銀,怎麼會是他喫虧呢?

    顧學民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剛纔說……封、封家?那個封家?”

    “封俞。”顧雪儀補充道。

    克萊文聽到這裏,不由擡頭多看了顧雪儀兩眼。她真的認識封總!所以她才能這樣大膽地稱呼封總的名字!

    顧學民呆了呆:“那個……那個封俞?”

    很顯然,他雖然蠢,但也知道封俞與宴朝不和,更知道封俞不是個什麼良善角色……

    “所以現在知道自己有多蠢了嗎?”顧雪儀冷淡道。

    她對待族中幼童、少年,向來更有耐心些。而如顧學民夫婦這樣的,一把年紀,卻還做着飛黃騰達美夢,指望着賣女兒就能一步登天,更在背後頻頻拖後腿的……無論是在過去,還是現在,都是最令人嫌惡的。

    張昕尷尬地道:“那,那也不能怪你爸爸。”

    顧學民這會兒有點後怕。

    他怕宴朝。

    說起來岳父竟然會怕女婿很奇怪,但他的確就是怕宴朝。第一面見到宴朝的時候,他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

    顧學民抹了一把頭上的汗,但還想要維持住自己最後那點岌岌可危的顏面:“上個月的錢,我都已經拿到手了……中間會不會存在什麼誤會?”

    顧學民壓根沒注意到,自己在女兒的面前,音量竟然不自覺地放低了。

    再沒了剛纔氣急敗壞的模樣。

    “那就要問他了。”

    顧雪儀曾經處理過這樣一樁麻煩,她初到盛家時,盛家有一個綢緞莊子,不知爲何連年虧損,那一年恰好換了個新掌櫃,突然從連年虧損一躍成爲盛家名下進項最多之一的鋪子。

    那掌櫃來盛老夫人面前討賞。

    顧雪儀便覺得他不大對勁。

    後頭拆穿了,果真乾的是些下三濫勾當……那掌櫃以盛家之名,從杭州運綢緞入京,一邊卻是做着販賣私鹽的勾當,豈能不暴利?

    但若是被抓住了,莫說是他要被砍頭,盛家名聲也要受其擾。

    就不知這個從國外來的番邦人,又做的是什麼明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勾當了。

    顧學民愣愣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顧雪儀心底嘆了口氣。

    挑個孩子都比他聰明。

    顧雪儀看向克萊文:“你自己說。”

    克萊文臉上還混着湯汁,又混着汗水,五官都有點微微扭曲,看着狼狽極了。

    “我……”克萊文舌頭哆嗦了一下。

    “不會說話了嗎?”保鏢厲喝一聲,踹了他一腳。

    克萊文拼命搖頭:“不,不,你沒有權利審問我。等封總,等封總到了再說……”

    顧雪儀搖頭:“又是個蠢的。”

    克萊文面色漲紅,但卻無法反駁顧雪儀的話。他怕,怕挨身後保鏢的打,也怕面前這個優雅美麗的華國女人。

    顧雪儀不急不緩地道:“等封俞到了你再把話說清楚,你覺得封俞會扒你的皮?還是拆你的骨?”

    克萊文陡然間被勾起了什麼記憶。

    他跪坐在那裏,顫動得更加厲害了。

    ……

    裝修豪華的酒店房間裏。

    年輕男人穿着白色浴袍,坐在桌前,緩緩翻動着面前的旅遊宣傳手冊,似乎饒有興致一般,一字一字看得很是緩慢認真。

    門推開,幾個手下走進來。

    他們換了身打扮,看上去至少更契合這個現代都市了。

    “呼……這才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老大,樓下就是免稅商場,您不去逛逛嗎?”

    “對,得給太太帶點什麼東西吧。女人不都喜歡這些嗎?”

    年輕男人這才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他似是回憶了一下對方是否真的喜歡這些東西……

    過去的顧雪儀是喜歡的。

    但是存在於銀行卡短信裏,會買糖、冰淇淋、烤豬蹄、奶茶……的顧雪儀,……好像對此並不是很感興趣。

    “你們去吧。”他說。

    手下面面相覷,心說那天打電話不會是吵架了吧?

    “哦,好,那、那我們走了。”

    門很快又合上了。

    年輕男人頓了下:“……禮物啊。”

    他撥了個號碼出去。

    “不好意思,中斷一下。”陳於瑾禮貌地笑笑說。

    對面的高管立馬錶示沒關係。

    陳祕書的電話總是很多,尤其最近,他們也都習慣了。

    陳於瑾走出去之後,卻是徑直去了小會議室,又反手關上門:“……宴總。”

    “顧雪儀現在應該回顧家了。”

    “?”陳於瑾愣了愣。所以呢?這是吵架了還是準備要離婚了?

    “我讓她轉告顧學民,不要和克萊文走得太近,否則會很麻煩。”

    陳於瑾點頭,心道,這是應該的。不然顧學民夫婦讓人家拿作了把柄,外頭的人可不管顧家和宴家是兩家人,他們只會知道顧學民是宴總的岳父。

    “顧學民性格難纏,她或許勸不住。”對面的人頓了下,這才淡淡道:“你去替她出個面吧。”

    陳於瑾怔了下,本能地拿下手機看了看未接來電。

    0。

    她沒有給他打過電話。

    也就是說,她或許還沒有去顧家,又或許,她早就已經處理好了。

    陳於瑾驟然間想起來,宴總對現在的宴太太,好像一點也不瞭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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