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終身誤 >35.離魂記·梓花復如雲
    “最近我總愛夢見你嫁人了,想來也是魔怔了,就算你已去來生,也不過是三歲孩童,嫁什麼人除非是與人定了娃娃親。娃娃親我與你也是娃娃親,不曾想緣分竟是如此的淺,如今隔了一世,怕是永遠也續不上了。染染,若是你還未投胎便來看看我吧,我想見見你。”

    看完那些信件,饒岸然心中久久不能平靜,擡頭看着那如雲如霞般的梓花,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她曾聽說鴻雁是忠貞的鳥兒,伴侶死後,另一隻也會抑鬱而終。可是鳥兒能死,慕景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還在這人間飄蕩。

    晚風吹來,樹上的花朵又掉了許多,一朵落在了她手邊。她撿起那花,認真地端詳着,忽然想起朱淑真的詩句:“連理枝頭花正開,妒花風雨更相催。願教青帝爲長主,莫遣紛紛點翠苔。”

    慕景程與白落染,正是那被風雨妒忌的連理枝上的花兒。不過,花兒哪兒懂什麼傷悲不過是人事罷了。她嘆了一聲,將花拋進草叢中。

    離清明越來越近,饒岸然心中的悲傷也被一點點被放大,想起那慘死的父親,她經常半夜心疼得無法安眠,多夜無夢也就許久不見慕景程,也不知他是否真的要去投胎。

    家中的僕人去掃慕景程的院子,她便也趁機進去,剛進院中便見他一身深青色衣衫在樹下撫琴。她不由得心下一喜,總算是見着他了。

    “景程。”

    慕景程擡頭見是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有些埋怨道:“我以爲要離開江州了便不想來見我了。”

    “怎麼會”她在他身旁坐下,忙解釋道,“我這幾日失眠,我也想見你”

    說到這裏,她又覺得這話有些不妥,忙又改口,“我想在去江州之前好好陪你”

    還是有些不妥。

    慕景程看出了她的尷尬,忙笑道:“我明白我明白。”

    她看着他,心中一陣難受,也不知他此時心中在想些什麼,她想好好與他說說話,卻又不想去揭他的傷疤,一時間兩個人都是沉默,都不知道說什麼。

    “準備好了嗎”倒是慕景程先開口。

    “沒什麼準備的,倒是他要回來祭祖,所以吳媽媽在忙祭祖的事。”她知道他問去順州的事。

    聞言,他笑了笑,“人都去投胎了,還祭什麼祖”

    “不是還有你嗎”

    “沒去地府報道的收不了祭品。”

    她哦了一聲,“你想要什麼我燒給你。”

    “沒什麼想要的。”他淡淡道,擡頭看着簌簌的落花,“我去問過城隍了,他說我是因對陽間的執念太深所以才被留在人間不能投胎的。”

    “可有什麼辦法”她皺眉問道,畢竟他們離開後,又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轉眼看着她,“我書房中的花架後有一個盒子,那裏邊是我寫的一些東西,把那些東西燒了,我便可以去投胎了。”

    聞言,她心下一沉,看着他一時間說不出話。眼前的人真的是慕景程

    “哭什麼”他蹙眉擔心地問。

    她忙擦了把眼淚,“沒事,我幫你去找找。”

    “找到後不忙燒,我想看着你離開,到了順州再燒也可以。”

    “我想送你離開。”

    “不,聽我的,到了順州再燒,我知道你到了才安心。”

    她心中雖滿是不忍,卻也不得不點頭答應。

    他笑了笑,擡手替她擦眼淚,“不要哭然兒,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都不敢想這世上還有記得我,能與你相遇也算是緣分。我福薄,你與慕晨輝要好好的。”

    她哭得泣不成聲,連連點頭說她會的。

    他嘆了口氣,撿起落到琴上的花朵,吟道:“昔年梓花欲燃時,佳人巧笑倚月門。今年梓花復如雲”他笑了笑,轉而看着饒岸然道,“你說下一句應該寫什麼”

    聞言,饒岸然心中大慟,這首詩,應該就是他沒有寫完那一首悼亡詩。

    饒岸然哭得像個淚人,哪裏還知道該寫什麼

    “我原也不知道要寫什麼,我覺得世間字詞,都無法言喻我的心情,此刻卻知道了,原來蘇軾已經替我寫下了,是縱使相逢應不識。”

    “會遇見的,會遇見的,我聽說不是所有的人死後都能立即投胎,有的人會在地府中等上好些年。”她看着他,眼神篤定道。

    “遇不上了,”他苦笑道,“真的遇不上了。”

    “你們羈絆如此之深,三生石上的緣分未盡,會遇上的。”

    慕景程看着她,溫柔地撩開她臉上的碎髮,笑道:“快些回去吧。”

    “景程”她還想說什麼,但是慕景程已經淡出了她的視線,她只覺得心像被誰剜走了一塊,疼得不能自己。

    “姑娘姑娘”綠萍見她在夢中哭得傷心,忙推醒她。

    饒岸然睜眼便看見了綠萍, 深吸了口氣,故作輕鬆道:“夢見晨輝不要我了。”

    聞言,綠萍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可以不要他自己,都不可能不要你快些起牀吧。”

    她應了一聲,起牀洗漱。喫過早飯,想起慕景程夢中對她說的,燒了那一盒信,他便可以去投胎。看着那字字如血淚的信,她又忍不住潸然淚下。他記在紙上的只是寥寥幾筆,那些沒有來得及寫下的思念,只怕重若千斤。

    但是,燒了他便解脫了,來世再坦坦蕩蕩地去愛。

    她抱着盒子,坐在春日的繁花中,想起他那首未寫完的詩,“昔年梓樹欲燃時,美人巧笑倚月門。今年梓花復如雲”後邊應該寫什麼

    今年梓花復如雲,不見美人不忍看。

    漓漓細雨落幽窗,瑟瑟春風淚偏涼。

    沉吟懷思愁不解,唯有黃泉赴忘川。

    她這般寫,只不過是狗尾續貂,但人生已經隔世,想再見,只能等着跳入忘川了。她想得入神,肩膀忽然被誰拍了一下,她嚇了一跳,擡頭就見慕晨輝一臉笑意地看着她,“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清明不是還沒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麼”

    怎麼就來了

    他一把將她攬進懷中,有些不高興道:“我提前來了你不高興”

    高興,她怎麼能不高興只是她還陷在慕景程的遺憾之中,一時間難以出來。她只得伸手抱住緊緊地抱住他,“我以爲我是在做夢”

    他忍不住笑了笑,“我提前回來準備東西,”拉開倆人之間的距離,有些抱歉道,“今年父親與母親要過來,他們”

    餘下的話,他不知道怎麼說下去。但他不說,饒岸然心中也明白,若是他父母來了發她在此處,必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所以,他提前過來,先將她送走,日後再做打算。

    “沒事,我知道的,你不必爲難。”

    他伸手摸着她的臉,滿是歉意,“委屈你寶貝兒。”

    她笑了笑,“只要你心裏有我,做什麼便都不委屈。”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前,嚴肅而又誠懇地看着他道:“這裏除你之外,再也放不下任何人,無論發生什麼,你都要相信我,我們纔是真正的結髮夫妻。”

    難得見他如此嚴肅,她也鄭重地點頭,“嗯,我知道。”

    他再次擁她入懷,“順州我都安排好了,今晚收拾東西,明日我讓吳媽媽陪着你過去,我最多半月便趕過去,你不要擔心。”

    “都聽夫君的。”她笑道。

    他親了親她的耳朵,長長地嘆了口氣。

    但饒岸然聽慕晨輝的,就不代表着綠萍也聽,她聽說慕晨輝風風火火地回來,又要風風火火地將她們送出去,上次因婚禮簡陋的火,這次一都發了出來,並收拾東西邊埋怨道:“既然是夫妻,爲何要像這般東躲西餐如今生米都煮成熟飯了,那兩個老不死的還能怎樣”

    饒岸然忍不住拉了她一把“你小聲些。”

    “我怎麼了我就要大聲說,要他知道你的委屈,憑什麼啊弄得像那些見不得人的外室一樣,連個妾都不如。”

    “好了”饒岸然忍不住出聲呵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少說兩句吧,忤逆父母最容易落人口舌,他還年輕經不起那般詆譭。”

    綠萍瞪了她一眼,“就你善良好心。”說着,便丟下手中的包袱,坐着不動了。

    這時,慕晨輝剛好從門外進來,見綠萍發脾氣,笑着問道:“綠萍姑娘這是怎麼了”

    饒岸然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亂說話,轉而對慕晨輝笑道:“住慣了又忽然搬走,她心中不痛快。”

    慕晨輝嘆了口氣,“跟着我,你主僕二人都受罪。”

    聽出他話中的愧疚,綠萍也不客氣道:“到了順州,總該不用再避諱什麼人了吧”

    “順州是我們的小家,然兒是女主人,還用避諱誰倒是我們綠萍姑娘可是管家的姑娘,誰敢招惹”

    聞言,綠萍想再拉臉卻也繃不住了,忍不住笑了起來。果真是男人的嘴,哄人的鬼,怪不得自家主子被騙得死心塌地的。

    見綠萍笑,饒岸然也稍稍放下心來,心想過了這幾日,便是光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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