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眉目裏添了幾分寂寥,有些失落地低下頭,悶悶地說了聲“我不知道”。
魏應亡將面前的茶杯往前推了推,放到魏廣謀的面前。
“這侯府現在是我的,但終究會是你的。因爲我想要的,從來就不是這小小的平陽侯府。”
“那你還想要什麼”
魏廣謀的臉上露出了幾分訝然,繼而不等魏應亡答話,他便自顧自地笑了。
“是了。你有如此的胸襟,怪不得能成事。我雖然整日籌謀,整日蟄伏,卻始終沒有膽量走出第一步。如果沒有你,我怕是永遠都只是個庶子。”
魏廣謀自嘲地笑了笑,眉頭凝在一起,結成“山”字。
“庶子又如何王侯將相又如何這天下,說到底,我只認一個理字。”魏應亡的聲音略略高了一分,眉目卻仍是一副疏淡的模樣。
只有她心裏知道,那股滾燙的火正在灼灼燃燒,勢必要將姚順意,華陰,太子一個個都燒得粉身碎骨,渣都不剩纔可以罷休。
上輩子欠了的債,這輩子還。
這就是魏應亡心中的理字。
但這些沒必要讓魏廣謀知道,所以魏應亡只是輕輕一笑,如風吹過浮雲,讓那些心事都消散無蹤影。
“魏博勇雖然聲名狼藉,但到底沒有革了考試資格,萬一真的被太子扶上高位,便又多了一分累贅。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已然想好了法子,廢了魏博勇。到時候我會求溫老前輩給父親試壓,立你爲世子。”
聽見魏應亡說了這樣的話,魏廣謀握着杯子的手倏然縮緊,身體也微微顫抖。
他怔忪地望着魏應亡,眼中閃爍着淚花,喉頭來回滾動着。
片刻之後,魏廣謀放下杯子,從石凳上起身,退後一步,緩緩跪了下來。
“姐姐大恩大德,我無以爲報,只能銘記於心,必不敢忘。”
“嗯。”
魏應亡穩穩地坐在石凳上,淡定地應了一聲,低頭看向魏廣謀。
“你若忘了也沒事,我便再教你記起來就是了。”
魏應亡淡淡道,起身將魏廣謀扶了起來,後者心中的激動漸漸平復了些許,對魏應亡也多了幾分敬與怕。
“姐姐如此厲害,我怎麼敢起了別的心思。”
魏廣謀自嘲一笑,低聲說道。
“我也是先小人後君子,弟弟莫要見怪。”
魏應亡也笑了,捻起一塊糕點遞給魏廣謀,後者正有些餓了,便就着茶吃了幾口。
姐弟倆又聊了些有的沒的,這才各自散了。
天光大亮。
魏應亡神清氣爽地在院子裏打了一套拳,大汗淋漓之後簡單地沐浴更衣,便閒閒地坐在院子裏等着了。
王嬤嬤去外面找了個普通的古董商人回來,也跟魏應亡一起在院子裏候着。
不一會兒,魏承平就派人來了。
跟魏應亡預想的一樣,魏承平就算是生病了,也沒有拖延爭中饋的時間。
幾人又一次坐在大堂正中,沈心柔和魏應亡的身旁都額外看了座,各坐着一位商人。
不同的是沈心柔身後的是紅頂商人,江浙一帶赫赫有名的釀酒大師陳萬千,而魏應亡身後坐着的就是個普通古董商,昨日紅影出了侯府門左拐,隨便尋的。
魏承平用帕子捂着嘴,輕咳了兩聲說道。
沈心柔神采飛揚,搶先一步走到花瓶前面,盈盈一笑,信心十足。
“陳老闆,請開價吧”
“好。”陳萬千捋了捋鬍鬚,站起身對着衆人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初臨寶地,仰侯府之華貴,睹貴胄之氣度,陳某歎服。不覺自嘆,何德何能,三生有幸。”
陳萬千拍完馬屁之後,笑吟吟地看了那花瓶一眼,接着又笑吟吟地轉過頭來。
“此花瓶出自平陽侯府,便是不世出的寶物。我對它一見傾心,不論這位商友出多少錢,我都願多出一百兩銀子。還請這位商友出價吧。”
陳萬千到底是老狐狸,上來就將皮球踢給了魏應亡身後的商人。
“這”
李老闆不過是個普通古董店的東家,雖然也小有資財,算得上是富庶人家,幾代不愁,但跟名震江南的陳萬千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當下便直接打起了退堂鼓,猶猶豫豫地看着魏應亡。
“想出多少錢,直說便是。”
魏應亡也是乾脆,並沒有強迫李老闆半分。
李老闆這才鬆了一口氣,半彎着身子站起來,對陳萬千和魏承平訕笑着點點頭。
“陳老闆既然如此鍾愛此花瓶,那李某也不好奪人所愛,便根據實情,出個三百兩的價格吧。”
李老闆笑着說道,陳萬千也笑着點點頭,大家一團和氣。
“好,那陳某就”
“慢着”
就在陳萬千準備報價的時候,魏應亡忽然站起來打斷道,她用一種分外犀利的目光直視陳老闆。
“陳老闆知道沈萬嗎”
魏應亡說得是前朝的一位名商巨賈,出了三千萬兩白銀給國家修河道,卻被皇上砍了腦袋,抄家滅族。
陳萬千眸光一閃,略略有些不滿,但面上仍舊笑得十分謙遜和氣。
“略有耳聞,不知魏二小姐此舉何意”
“你知道沈萬爲什麼死嗎”
魏應亡不問反答,陳萬千擡眸望向魏應亡,毫不掩飾地露出一道厲色。
“還請魏二小姐賜教。”
這話本是十分謙遜的話,但陳萬千的口氣十分強硬,倒有些軟話硬說的架勢了。
可魏應亡也不怵他,反而勾脣一笑。
“既然陳老闆有心聽,那魏某就給你說道說道。”
魏應亡起身走到大堂中央,朗聲說道:“沈萬死的時候,前朝正在打仗,修河道,治理水患,平民亂,敢問陳老闆,這些事要用多少錢這些錢國庫拿不拿得出”
“自然不是小數目,這國庫”
陳萬千驟然瞪大了雙眼,心中閃過一道詭譎的恐懼。
魏應亡將這些看在眼裏,直接點明利害。
“這國庫拿不出錢,便要殺幾個富商,解燃眉之急。陳老闆富甲一方,家中積蓄之多,恐怕比國庫還要充盈。若是好好藏身江南,興許還能苟全性命。若執意要摻和到這京都,怕是活不過三年。”
魏應亡說完,坦然地望向陳萬千,後者心神俱震,立在當地,半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