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蘇致遠重新回了馬車內。
“蹄蹄”的馬蹄聲在鄉間小路異常清晰。
村口的老人看到老馬開心的打招呼“回來啦”
“馬叔,馬叔。”三兩個孩子圍着老馬打轉。
“別鬧,馬叔車裏有客人呢”
老人一聽有客人,吆喝着讓孩子到一旁玩兒“大娃子二娃子一邊玩去,別煩你馬叔。”
老馬駕着馬車到了自家院門口。
“爹。”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從院子裏跑出來。
馬叔一把抱起他。
如意先下來了,蘇致遠隨即也掀開車簾跳下來,然後轉身將半夏抱下來。
馬叔的兒子躲在父親懷裏偷偷的看着他們。
半夏臉發燙但是臉上塗了黑色,也看不出來。馬叔的娘子從屋子裏面出來。
“這是我家娘子,春娘,”馬叔向蘇致遠等人介紹,然後又對春娘說,“這是我的幾位客人,這位小兄弟是做學問的,託我帶他們來長壽村看看。”
雙方互相打了招呼,馬叔熱情的說“現在太陽大,要不先在我家休息會兒”
蘇致遠笑着拒絕“晚上還得趕回去,我們還有別的事情。”
馬叔的兒子許是很久不見他,抱着他不肯撒手,馬叔正爲難着。
蘇致遠說“多個孩子也無礙。”
春娘走過來“寶兒,先來娘這,爹一會兒回來再陪你玩。”
寶兒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孃親,懂事的下來了。
一羣人在小路上閒逛起來,放眼望去,皆是茅草屋,只有幾戶還不錯的人家搭了土胚房,青磚房更別提了,一個都沒有。
田裏農作的村民看見馬叔熱情的打招呼,在看見蘇致遠等人時,露出好奇目光。
蘇致遠率先開口“今年收成怎麼樣”
說起這個,村民們都是一肚子苦水“別提了,辛辛苦苦種的糧食都被水患給毀了。”
“是啊,”有人附和,“在過段時間就能秋收了,希望老天爺開恩,別在有水患了。”
“知州大人不是想出瞭解決水患的法子嗎”有人說道。
一位老人擺擺手“以前也沒少折騰,你看看,有什麼用,該怎麼樣還怎麼樣”
“不過知州大人是個好官啊,我家兒子在挖福壽溝,一個月能拿好幾百文呢”
蘇致遠定睛一看,說話的人竟是上回在報名處要下跪的張老漢。
張老漢的話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鳴,百姓們紛紛誇讚起知州大人來。
要不兩人來長壽村是臨時起意,半夏都要以爲這是有人提前安排的了。
“男娃子,你家是哪的”張老漢問蘇致遠。
“我路過虔州,想來看看這裏的人文風貌。”
“這裏有啥好看的,要啥啥沒有,”張老漢看着蘇致遠,“我咋瞧着你有點眼熟呢”
蘇致遠淡笑“我是第一次來虔州。”
有人笑張老漢“難不成這還是你的親戚不成”
張老漢不好意思的笑笑。
細弱的哭聲夾雜着秋風,斷斷續續傳入半夏耳中“這是什麼聲音”
蘇致遠停下腳步“好像是嬰兒的哭聲。”
馬叔看了遠處茂密叢林中的大坑“別去那邊,陰氣重。”
半夏皺眉“陰氣重難道是死人墳墓”
馬叔支支吾吾。
半夏提起腳步往那邊走“那我自己去看。”
蘇致遠亦跟着,不言不語。
馬叔見阻攔不住,面色痛苦道“那裏是棄子坑”
“棄子”蘇致遠咬字格外清晰用力。
“嗚嗚嗚嗚”方纔聽到得哭聲越來越清晰了。
蘇致遠和半夏相視一眼,默契地往棄子坑走去。站在棄子坑邊上,探頭往裏看,深不見底、一片黑暗,連秋日的暖陽似乎都忽略了這邊,絲毫光芒都透不進去。
半夏打了個寒顫,嬰兒的哭聲更加清晰了,從黑色深淵傳上來。
“相公,我們”半夏還沒說出口的話就被一個女人的尖叫聲打斷。
遠處跌跌撞撞跑來一位年輕女子,後面還跟着一位罵罵咧咧的老婦女。
年輕女子身上穿着洗得發白,滿是補丁的衣裳,頭髮散亂着,面色發白,眼神渙散“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娘在這,娘來了。”
後面追着她的老婦人拉着她“你給我回來,沒用的東西。”
邊說邊用手掐她身上的肉“下不出蛋的母雞,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給我滾回家去,丟人現眼的東西。”
年輕女子哭紅了眼,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掙脫了束縛,看也不看的往坑裏衝去。
老婦人站在上面,一連串的污穢詞語從口中噴出來。
片刻,坑下傳來女子聲嘶力竭叫聲“我的女兒,啊啊啊啊啊啊”
緊接着,“砰”得一聲巨響傳來,徹底安靜了。
老婦人嘴裏還在說着什麼難聽的話,半夏也顧不得了,只看着蘇致遠“相公,我們下去看看。”
馬叔勸說的話到了嘴巴變成了“我也陪你們一塊兒去。”
如意一言不發,跟在後頭。
幾人順着邊緣,踩着一些凸起的石頭,慢慢爬下去。
“娘子,小心。”
“嗯。”
到了坑底所看到的一切,絕對顛覆了半夏的認知,人心的可怕,比起末世來臨時絲毫不讓。
坑底滿是屍體,都是些剛出生孩子的屍體,不過兩隻手掌大小。
有的在扔下來時撞到了坑底的石頭,鮮血流了一地,變成黑褐色;有的屍體已經腐爛,身上都是蛆蟲;有的面色發紫,死了沒多久
半夏看到了方纔的女子,額頭全是血,懷裏還緊抱着一個女嬰。
蘇致遠走過去,伸手在她鼻下和脖頸處摸了摸,再擡頭時,眼角發紅,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大人、孩子都死了”
沒人說話,配合着這地獄般的場景,一股寒意從腳底涌入心裏。
半夏道“我們找找,看有沒有幸存的孩子,方纔不是聽到嬰兒的哭聲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