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過來的時候,她已經醒了。
鍾錦看她轉醒,這才鬆了口氣,說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叫了馬車過來,咱們先回去。”
關盼想說話,只點了點頭,積玉邁着小短腿跑進來,“娘不哭。”
“不哭,積玉也不哭。”
關盼說道。
積玉立刻點頭,拉着他孃的手不願意鬆開。
李三公子在外頭不好進去,正在和關晴說話,“你姐姐確實是南平侯府的大姑娘,這事兒不能認。”
關晴冷哼一聲,“你們空口無憑,我姐姐生在上河村,她可是我爹最疼的女兒,我娘趕了那麼遠的路,頭一個孩子說不定早就保不住了,都別在我姐姐面前瞎說,她最近不高興,誰也別在她面前胡說八道。”
沈大公子想往裏頭瞧兩眼,問他爹道,“爹,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我瞧着人家跟你長得不像,您要是想生個妹妹,叫府上的姨娘給你生不就行了,怎麼還搶別人家的,你看把她嚇成什麼樣子了。”
沈大公子有倆弟弟,都不是一母生的,家裏頭的姨娘也不少,他娘心寬,從來不拈酸喫醋。
只是沈大公子萬沒想到,今日還能有這樣的事情。
南平侯瞪兒子一眼,“你知道什麼,我能把人認錯嗎,那就是你親姐姐,要不是她娘心狠,當時就走了,家裏頭怎麼會有你們三個”
沈大公子怵他爹,不敢再說什麼。
關盼正好從裏頭出來,看了南平侯一眼,說道,“您肯定是認錯人了,今天這事兒只當沒有,我就先回去了。”
說罷,夫妻兩人便收拾東西離開了。
南平侯生怕她那肚子不安生,也不敢追上去,只能叫人離開。
南平侯夫人這時候從前頭過來,說道,“侯爺,大郎打發那那我說您還有個大姑娘,人在哪兒呢。”
沈大公子趕緊拉着他娘,道,“娘,人都走了,說是我爹認錯人了。”
南平侯夫人看丈夫那個臉色,也沒有再問。
這一日過得雞飛狗跳,關盼拒絕承認這件事情,但他們夫妻心裏有數,這事兒有五成是真的,只要給謝容寫封信過去,便知道關盼的身世,但關盼跟他們吩咐了,誰都別寫,反正她不認,她就是關家的大姑娘,什麼南平侯北平侯的,跟她沒有關係。
鍾錦自然是順着關盼的。
關晏在家裏頭餓了一中午,回來之後先聽關晴說了這件事情。
關晏頓時不餓了,說道,“姐姐怎麼就是南平侯府的人了,這不是胡說嗎,他有什麼證據,咱娘那個性子,那人敢那麼對她,她哪裏還會留着孩子。”
關晴道,“你傻呀,婦人生孩子都是過鬼門關的,小產就更是了萬一不是她想要這孩子,是這孩子她不能不要呢。”
關晏的心驀地一沉,他也想到了。
平心而論,謝容並不是個具備書中那些美德的母親,她沒有一心都放在他們幾個孩子身上,尤其是對長女來說。
謝容是不太喜歡關盼的,他們兄妹倆都不瞎,雖然談不上苛責,關盼也好好的長大了,但是,她之前和關盼的關係並不和睦,在關盼被張澤退婚之後,她們的關係更加糟糕。
姐姐也是急着要出嫁,到處相親找到了姐夫,她們母女這樣的矛盾,關晏看在眼中。
關晏記得他娘在姐姐出嫁那一日說過,她已經把關盼養大了,她盡到了爲人母的責任。
那個時候關晏覺得,姐姐不像他孃的女兒,好像是塊燙手的山芋,如今終於能夠交代出去了。
同時她那個時候也是傷心和不捨的,說起來十分複雜。
直到關盼嫁了個好郎君,日子過得安穩順利之後,她們母女的關係才變得正常起來。
關晴有時候都會撲到她娘懷裏撒嬌,但是關晏記事以來,就沒有看見過姐姐和娘太親近。
關晏心想,如果姐姐並不是娘懷着期待出生的,反而他未婚先孕,因爲姐姐承受了許多痛苦,甚至不得不遠走他鄉,那一切都能夠說明了。
姐姐和他們不一樣。
但是那又如何,他們的娘雖然在對待姐姐這件事情上矛盾又焦慮,甚至做過許多糊塗的事情,但這不妨礙他們的爹疼愛姐姐,他們纔是一家人,如果不是姐姐意外到了皇城,那她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這件事情。
即便她知道了,她也永遠都只是關正雲的女兒,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她是關家餓長女,是疼愛他們的長姐,是關盼。
關盼已經冷靜許多,積玉喫過飯,已經在牀上睡着了。
鍾錦守在他們母子身邊,關盼小聲說道,“可惜了,今天的羊腿還沒有喫上,我還是想喫小羊腿,還有桂花糖糕。”
鍾錦回道,“方纔午飯你都喫好了,下午我叫他們送到家裏頭給你喫,怎麼樣,你還想要什麼。”
關盼搖頭,“想喫肉,沒別的了。”
鍾錦下意識地捏着關盼幾個手指頭,他心裏頭還是有點擔心。
萬一關盼想不開怎麼辦,聽說憂思傷身,要是這樣直接問,她肯定又要生氣,鍾錦心裏沒底。
關盼把手收回來,白她一眼,“你把我手指頭都要給捏碎了。”
鍾錦趕緊低頭,在關盼手上親一口,關盼笑着把手收回來,“幹嘛呢你,別鬧我。”
“不鬧你,我叫人去買喫的,”鍾錦起身,“盼兒,有話一定要把我說,好不好,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
關盼點頭,鍾錦出去之後,她又忍不住落淚。
這樣明明只有話本子裏纔有的事情,爲什麼會發生在她身上,她不過是尋常人家的婦人罷了,只是運氣好,嫁的好了,這纔沒有落得個一輩子在土裏刨食的命運。
這已經很好了,鍾錦很好,積玉很乖,她的孩子在她腹中也最是乖巧不過,她不需要那樣一位生父,她只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要是前些日子鍾錦在獄中,她仍然需要辛苦籌謀,她知道南平侯是自己的父親,她肯定要上門去認親的,但是現在她不需要了。
她生了孩子,就要回梅州城了,繼續在那一畝三分地上過日子,上天竟然這樣捉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