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
不太敢確認,那個原本白白淨淨的女孩,失蹤這幾個小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頭髮亂糟糟,鬢角好像還少了一塊,像拼命掙扎時被撕下來的,鼻青臉腫,衣服也破破爛爛,人還昏迷不醒。
鳶也掃過她的雙腿,喉嚨梗住,去看陳莫遷。
陳莫遷輕輕點頭,肯定她的猜測。
“是難民,四五個人,還把她帶回帳篷。”
鳶也攥緊拳頭,重重一下砸在牀板上。
畜生!
她之前就是預想到會有這種危險,所以纔不肯往難民營走,果然還是……!
鳶也氣極反笑,這他媽都叫什麼事!
陳莫遷將小圓放在椅子上,找了一件破舊衣服蓋在她身上,女孩的遭遇固然值得同情,但他還是想問:“你怎麼會遇到她?”
鳶也吐出口氣:“我在毛坯房醒來就遇到她,後來就一直在一起。”
陳莫遷又問:“你們怎麼會走到這裏?”
鳶也一愣。
“這裏是巴塞爾最混亂的難民營,誤闖是一回事,要是故意,就是另一回事了。”陳莫遷沉聲說。
“我們不是誤闖。”小圓指了路,說這邊有人,她纔會跟她朝這個方向走,她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她,只是想不明白,“她爲什麼要故意把我帶到難民營?”
陳莫遷是心理醫生,最擅長從旁觀視角看待一件事情,他說:“最亂的地方,也是傳消息最快的地方。”
他這麼一說,鳶也若有若無的,明白了什麼:“一開始追着我的只有美國人,我們被美國人追着,被迫進了難民營後,才又多一隊法國人。”
所以法國人,是被他們在難民營鬧出的動靜吸引來的。
槍戰之後,警察也來了,各方勢力都匯聚在這座山上。
“我趕來的路上,也聽到消息說難民營發生槍戰,所以,哪怕你沒有打那個電話給我,我也會過來看看。”因爲他會覺得她在這裏,他是這樣想的,其他人也會這樣想。
鳶也喉嚨乾澀,咽一下都刺疼,她一直覺得美國人追她不是爲了殺她,而是想利用她做什麼事……現在看,就是想利用她,把什麼人引來。
小圓和美國人是一夥的,小圓負責引導她往哪裏走,美國人負責追……所以這些美國人,到底是誰的人?
鳶也的手搭在腹部的被子上,慢慢地捏緊,她驀然發現,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覺間陷入一個巨大的迷局,從她在火車上……不,也許更早,從她踏上巴黎的土地起,就被層層包圍。
她成了別人手裏一顆棋。
可恨的是,她連下棋人是誰,下棋人動機和目的都不知道!
兩三個小時後,小圓醒了,哭了很久,遭遇這種事情,任何安慰的話都是空的,鳶也只能抱了抱她,說:“過去了,都過去了。”
都會過去的。
小圓哭到乏力,就睡在了鳶也那張牀上,鳶也再無睡衣,靠坐在牆角,一直在想整件事,她不願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所以她拼命地回憶細節,她想找出那個下棋的人。
後來還是陳莫遷看不下去,逼她睡覺,她才肯躺下。
很快道了夜裏,又下了一場雨,噼裏啪啦的雨點打在帳篷上,鳶也半夢半醒,一直到後半夜神經疲累不堪了纔算真的睡過去。
好像也才過了一會兒,耳邊就聽到“砰”的聲音,鳶也幾乎是一瞬間就睜開眼——是槍聲!
她馬上坐起來,黑暗裏一雙眼睛亮得驚人,緊跟着,又聽見好幾聲槍響,以此證明她剛纔聽到的不是假的似的,小圓也醒了,只是很茫然。
小表哥!鳶也想到孤身一人的陳莫遷,馬上下牀,握緊了手木倉衝出去。
帳篷外漆黑一片,今夜竟連星光都沒有。
槍聲從很多個方向響起,分不清敵我,鳶也從沒見過真正的槍林彈雨,哪怕是當年出差的城市遭遇恐怖襲擊,她也是全程躲在商店裏,只聽見槍響了幾聲,恐怖分子就被警察擊斃,而這次,是近在咫尺,且沒有能強勢壓住局面的人。
草叢裏竄出來一個人,一把抓住鳶也的手腕:“躲起來!”
是陳莫遷,他把她藏到一棵大樹後,匆匆說:“自己找機會跑。”然後就在地上連滾幾圈到十幾米外的另一棵樹,從那棵樹後開槍。
他沒有留在她身邊,是怕讓敵人注意到她。
鳶也聽着槍聲,判斷對方至少有四個人,都敢開槍了,可見是勢在必得一定要她死,十有八九是法國男人那隊。
她沒有聽陳莫遷的找機會跑,而是舉起槍,努力鎮定下來,對着不斷有一閃一閃的火光的方向開槍:“砰——”
槍的後坐力震得她手臂發麻,她咬牙,再開一槍:“砰——”
才兩槍,虎口那條筋就完全麻了,鳶也喉嚨裏還有像鐵鏽的血腥味,她嚥了口水,暴雨如注,她眼睛一眨不眨。
陳莫遷低斥:“鳶也!”都讓她跑了,她還開什麼槍!
鳶也這是賭一把,美國男人那一隊不想她死,他們也還在山上,聽到槍響一定會過來,還有小表哥說的那個艾倫,他也在找他們,槍聲是最好的指引。
只要他們熬,就能等到支援。
讓陳莫遷一個對四個太危險了,所以她開槍幫他分散火力,反正在大家都有槍的情況下,他們也只敢隔着一段距離互相開槍,不敢靠近的,現在就賭對方槍法不準,一槍都打不中。
總之就是看運氣了。
運氣不好,死在這裏,也沒什麼。
鳶也開槍之後,果然引起了對方的注意,她連忙躲到樹後,利用樹身做掩護,儘可能蜷起身體,她閉上眼睛,無視射在身邊的子彈。
……
與此同時,山腳下,密集的槍聲伴隨電閃雷鳴,從遠方鋪天蓋地而來,黎雪馬上說:“尉總,是槍響!”
尉遲撐着傘,仰起頭看黑雲壓城城欲摧,沉聲問:“她們在什麼位置?”
“在靠近山頂的地方。”黎雪說,“山上信號不好,暫時聯繫不到我們的人。”
尉遲丟掉雨傘:“上山。”
……
“吱——!”急剎車後,司機回頭說,“先生,是槍響。”
這裏還沒到難民營,已經能聽到若有若無的槍聲,蘇星邑在後座,眸子墮入一片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