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歲那年媽媽離開了她,她更加清楚地懂得失去一個重要的人會痛得那麼深。
那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她晚上睡不着,躲在被子裏哭,都是小表哥把她挖出來,陪着她,給她講故事,指着夜空裏最亮的那顆星說,那叫啓明星,會一直亮着,一輩子不會消失,離開了的人都會到那兒去,還是陪在她身邊。
此刻鳶也惶然地擡起頭,什麼都看不到,沒有星星,一顆都沒有。
小圓忽然將陳莫遷從鳶也身上推開——她一直跟在他們身邊,雖然也很狼狽,但只受了輕傷,她突然這樣做,鳶也都沒有反應過來,她就又來扒她的衣服。
“……你要幹什麼!”鳶也想把她拂開,但她一隻手脫臼的情況下,實在不是她的對手。
“你!”鳶也提起一口氣,唯一能動的那隻手被她抓住,小圓抿了一下嘴脣,快速比劃着手。
鳶也知道她那是手語,但是她看不懂,陳莫遷被推到一邊,不知道是撞到了頭還是擠壓到了傷口,疼痛爲他爭取了片刻的清醒。
他半闔着眼皮,只剩下一線眸光,啞聲說:“她讓你把衣服換給她。”
換衣服?這個時候換什麼衣服……等等,她是想……
鳶也倏地緊盯住小圓:“你是想扮成我引開他們?”
小圓點頭。
“荒唐!”鳶也想都沒想,根本不用考慮這個,她怎麼可能讓別人替她死?
“我們差別這麼大,換一件衣服又不是換一張皮,那些人怎麼可能沒有發現?!”這根本不是說替就能替得掉!
小圓聽她把話說完,才露齒一笑,那一笑就像她給鳶也的第一印象一樣,安靜靦腆,她又比劃了幾下。
陳莫遷的眸子深了:“她說,不會被發現的,她和你的身形很像,只要穿上你的衣服就能以假亂真,而且……她本來就是爲了做這件事出現。”
鳶也搖頭,她不明白,什麼叫‘爲了做這件事出現’?
小圓指了她,再指了自己。
“我,就是爲了,替你死的。”
……
陳莫遷解釋出來的九個字,比鳶也這輩子聽到的任何一句話都要震撼,她腦袋嗡嗡響了好久,如果這裏有光,一定能照出她幾近透明的臉色。
不就是死嗎?眼睛一閉雙腿一蹬的事情,他們都在說些什麼?
一個說她不是姜宏達的女兒,是什麼沅家的繼承人。
一個說自己就是來替她死的,這都是……什麼啊……
那三個黑衣人裝好木倉,不,準確來說不是一把木倉,那把木倉的造型更像是重型狙擊木倉,木倉口還要比一般的狙擊木倉大,冷硬的線條而充滿殺氣,就架在草叢裏,瞄準了那棵樹後。
小圓眼尖看見了,再顧不得解釋,扭頭對陳莫遷打手語:“他們手裏有火炮!不能再拖了!讓我換她的衣服,只要我死,她就安全!”
陳莫遷抿了下脣,搖搖晃晃起身,鳶也下意識去扶他,不想反被他撲倒在地上。
小圓說得對,現在只有替死一個辦法。
鳶也說的也對,小圓一個人,不足以讓他們相信她就是姜鳶也,所以還要再押一個籌碼……比起讓她死,陳莫遷寧願選擇第二條路。
是辣的。
“哥……”鳶也嗓子啞了,乏力極了,聲音都出不了。
陳莫遷低語:“鳶也,躲在這裏。”
鳶也幾乎窒息:“你要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
他嚥了一下喉嚨:“閉上眼睛。”
她知道他要幹嘛!鳶也知道!她掙扎得更加用力,從牙齒裏擠出字:“……不要,你不要!”
陳莫遷站了起來,鳶也掙不開那些長在地下盤根錯節的野草,手很疼,身體很疼,根本使不上力氣,掉不出眼淚的眼睛一再變紅,她嘶吼着:“你敢!陳莫遷你敢!”
“噓……”
陳莫遷最後對她說的一個字就是,噓。
……
直到此刻,鳶也終於知道,原來情緒到了極致就是張着嘴也說不出話的。
她將眼睛睜到了極致,用力地扭動身體,纖細的手腕被草藤勒出了血。
樹葉終於不堪重負,輕輕一抖,一顆雨珠沿着葉絡滾下,掉進鳶也的眼睛裏,砸開了一場水花。
……
陳莫遷抓住已經換了鳶也的裙子的小圓的手,從樹後跑了出去。
黑衣人馬上移動木倉口對準他們。
兩人使出了自己最後的力氣狂奔,左躲右閃,不顧一切,再加上地形掩護,縱然是神木倉手也無法瞄準。
黑衣人只好扛起那把大木倉,快速追上他們。
……
耳邊的木倉聲沒有一刻停下來過。
“啊——!”鳶也猛地使勁,將草藤連根拔起,她倉皇地爬起來,奔向陳莫遷他們跑走的方向。
她知道,她知道!
單一個小圓,沒有辦法騙過他們,但是加上一個陳莫遷就足夠!
這一晚上,陳莫遷始終護在她的身邊,姜鳶也在哪裏陳莫遷就在哪裏,已經成了她的一個標誌,那麼和陳莫遷死在一起的人,就一定是姜鳶也!
陳莫遷就是想和小圓一起死!
他們想用自己的命換她的命!
鳶也不顧一切地衝過去,這一刻是什麼都看不到聽不到,在看到小圓紅色的裙襬時,她嘴巴一動,但是還沒有發出一個字,就被後面衝上來的人撲倒。
也就在那一秒鐘,黑衣人對着那兩個身影開出一木倉。
“砰——”
像引爆了炸彈一樣,陡然間燎起大火,將一切化爲灰燼。
鳶也瞳孔驟然放大,火焰鋪滿她的眼底。
原地升起的烈焰舔過周圍的樹木,幾個眨眼就燒出一面火牆,她距離這麼遠還能感到臉上火辣辣。
鳶也不知道撲倒她的人是誰,她瘋了一樣要爬起來,要衝向那片火海,那人又抓住了她:“別過去!”
哥……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