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走出房間,喫食都是黎雪送來。
黎雪本來以爲她醒來後又是捅尉總一刀,又是往自己脖子上割一刀,是準備大鬧特鬧,都做好了提防,結果她竟是好好喫飯,喫完了就看書,看夠了就睡覺,比當初在尉公館養腿傷還要安分。
黎雪又以爲尉總這麼多天沒有露面,她應該會問一問,卻是始終沒有開口,最後還是她自己忍不住說:“尉總從前天就開始發燒,現在還昏迷不醒。”
像沒聽見似的,鳶也拿起一本書,翻到上次看的地方。
黎雪見她無動於衷,只好閉嘴,把碗筷收走。
她離開後,鳶也面上仍是清冷,只是起身走到窗邊,撩起一線窗簾看出去。
這座複式樓在一個普通的小區裏,每天早上都能看到有人在路上遛狗,跑步,帶着小孩玩耍,平平無奇,但鳶也觀察了幾次就注意到,他們經常有意無意的,看向這座房子。
脣邊流露出絲絲諷刺,鳶也猜測這些人啊,要麼是尉遲的,負責暗中保護,要麼是沅家的,還在暗中窺探。無論哪種,她現在都是沒辦法,也不能就這麼走出去,還是要繼續忍着。
到了第三天,黎雪請她下樓用餐,她瞳眸淡淡地看着她,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黎雪解釋:“尉總有話想跟少夫人說,所以請您下去。”
好大的架子,有話不能來她的房間說麼?
不過她在牀上躺了幾天,也該起來活動活動,鳶也放下手裏的書,穿上鞋子,跟着黎雪下樓。
餐廳的桌子上,擺了五六道菜,雖然都是清淡的,但也是她喜歡的,鳶也只掃一眼,便在椅子上坐下。
尉遲在她的對面,臉色比前兩天好一些,只是眉間還有些病弱,看着她喫飯,輕聲說:“那天說要去冰島的事,你覺得怎麼樣?”
鳶也嚼了嚼,嚥下,沒什麼情緒:“我要回國。”
“也好,回晉城你才能做個全身檢查。”尉遲還記掛這件事,司徒的醫術雖然不錯,但儀器更加精準。
他的傷都在好轉了,她卻還是老樣子,每天睡很久,精神卻靡靡不振,身上多半還有別的沒有發現的傷,去一趟醫院比較放心。
鳶也沒有應他的話,繼續喫飯。
尉遲看得穿她沉默之下的心思:“我知道,你想去青城。”
鳶也擡起眸,第一次正視他,男人身上穿着白色的襯衣,清秀俊秀,哪怕脣上沒聲血色,也一點沒有影響到他由來的矜貴氣質,溫溫地說:“但是現在不行,沅家人重點盯着陳家,你一旦出現就會被發現。”
鳶也諷笑:“你小瞧陳家。”
大範圍不說,在青城的地盤上,陳家有絕對話語權,陳家不想讓消息什麼傳出去,就什麼不會傳出去。
“是你小瞧艾爾諾家。”尉遲靠着椅背,手裏端着一杯水,“你也不希望給你大表哥添麻煩吧?”
他從“沅家”變成“艾爾諾家”,就是在提醒她這個家族的實力。
鳶也一頓,她不知道沅家,但艾爾諾家的大名卻是如雷貫耳——hmvl,從上世紀八十年代起,就逐步擴展的精品集團,旗下擁有遍佈全球的五十多個大品牌,地位超然,乃至他們的當家人一直被外界稱爲老教父。
無論老少,總之繼承hmvl集團的人,就稱爲老教父。
換句話說,外界都相信,無論是誰接管hmvl,都能凌駕在所有人之上,並不需要特定一個人,由此可見,沅家的勢力龐大。
好吧。鳶也輕吐出口氣,對他伸手:“給我一部能打電話的手機。”
尉遲竟是拒絕:“你‘意外身亡’的消息已經傳回國,現在你跟任何人都不合適聯繫,再過段時間,風聲平靜些再打算吧。”
鳶也登時冷下臉色:“限制我的自由,還不允許我聯繫人,你想軟禁我?”
“我沒有這個打算,但你應該想得明白,現在的你,消聲覓跡纔是最合適。”尉遲看着她道。
對啊,要不然被沅家人發現她還沒死,就不會繼續和他的合作了,他們的合同還沒簽吧?廢了這麼多心思,在這種關鍵時刻,怎麼能滿盤皆空?鳶也短促地冷笑兩聲,摔了筷子,直接起身上樓。
尉遲看向她的碗裏,還剩大半碗米飯,剛纔沒有喫幾口,他道:“送去房間,讓她喫吧。”
“是。”黎雪想分一半的菜,尉遲眉心壓了壓,直接揮手:“都送上去。”
黎雪將飯菜都收走後,黎屹走來說:“尉總,y先生來了。”
那天約了下午見面,他因傷爽約,說自己感染風寒,改日再見,現在他就親自上門了。
尉遲斂下眼皮,一線眸光寒冽:“請進來。”
……
蘇黎世,羅德里格斯莊園裏,針頭在手臂上尋到青筋,緩緩刺入,因動作熟練利落,所以連一滴血都沒有帶出來,貼上膠布固定,再調節流速,末了,家庭醫生詢問男人:“先生感覺怎麼樣?”
蘇星邑頷首,眼角餘光瞥見門外踟躕的人,淡淡道:“進來。”
安娜神情愧疚,低聲道:“先生,我沒有見到鳶也小姐的遺體。”
淺色的眸光停止流動一般,蘇星邑定定地看着她。
“尉總裁先我一步,帶走了鳶也小姐和陳醫生的遺體。”
蘇星邑慢慢說:“尉遲。”
“是。”安娜抿脣,“我本是想再確認一遍,那些美國人是否真的是尉總裁的人,但發現痕跡都已經被抹去,再往下查,反而是查到李希夫人身上。”
李希夫人是複雜的沅家其中一派,這是禍水東引,好高明的一招。蘇星邑幽涼着神色。
“我還發現,沅家最近變更了一些資產所有權,南歐市場,還有地中海上南北兩片島嶼,都轉到尉總裁名下,我猜,應該是尉總裁和沅家做了交易,以……”安娜停一下,再繼續說,“以鳶也小姐作爲代價,交換了這些。”
蘇星邑早在上山之前就想到這一層,野心勃勃的尉家家主,這些年一直想擴展歐洲市場,只是歐洲在他和艾爾諾家的把控下,他根本不可能再分一杯羹,這次他發現鳶也的真實身份,就以此作爲籌碼,打進歐洲。
一條命,換來無可計量的利益,真是划算的買賣。
家庭醫生無意間看到他攥緊拳頭,連忙說:“先生,放鬆。”
蘇星邑慢慢張開手,但那個名字,已經被他記在心裏。
尉遲。
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