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一驚:“小姐!”
鳶也沉默不言,站起來,走三步,再跪,再磕,再撲……
安娜哪裏能看着她這樣,想要強行把她攙起來,比伯卻已經明白了她在做什麼,攔住安娜的手。
“這是等身長頭。”比伯見多識廣,“西藏佛教有一種拜佛儀式,以三步一扣的形式表達對佛祖的無上崇敬,很多心有所求的人,從自己的家鄉出發,向着大昭寺朝拜,以求實現願望。”
安娜怔怔,所以小姐現在,心中是有所求?
……是啊,他們現在回不去,什麼都做不了,除了把希望寄託給神佛,別無他法。
她沒有再攔着鳶也,跟在她身邊,陪着她三步一扣走完八角街。
大約每天都會有人這樣跪過八角街,藏民已經見怪不怪,陽光從路兩邊的轉經筒縫隙穿過,在地上形成柵欄一樣的影子,鳶也不知道磕了幾個頭了,站起來,一看,大昭寺已經在眼前。
寺前香火繚繞,梵音從雲端傳來,有種超脫世俗的空靈,鳶也最後一個頭磕下去,久久沒有起身。
就在這時,安娜的手機響起,她看了一眼,連忙說:“小姐,小姐,是莊園的來電!”
鳶也肩膀輕輕一顫,沒有起來。
安娜接通,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她眼淚瞬間迸出,蹲到鳶也面前:“小姐,小姐,先生……”
她急急說完後面的話,鳶也聽着,眼底沒有焦距,撐着地面站起來,額頭有一個深深的紅印。
……
終於回到蘇黎世,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所有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
鳶也沒有回莊園整頓,下了飛機就直接去醫院。
全世界醫院都是一個樣子,白茫茫的叫人感覺不到任何生氣。
她走在空蕩蕩的走廊,影子折在地上,縮成很小的一團,隨着她推開門,又轉進病房。
病牀上的男人依舊那麼俊朗,只是過分蒼白的臉色將他雙眉和睫毛襯得很黑,像宣筆沾了徽墨描摹而出。
她站在牀邊很久,路上醞釀了很多質問的話,真到了他面前卻一句都說不出來,她伸出手,手指走過他五官,現在才明白一個道理,就算長成一副不會騙人的樣子,也還是會騙人的。
指腹下的皮膚透着絲絲涼意,鳶也喉嚨滾了一下,撤回手,轉去洗手間端了一盆溫水出來。
毛巾浸溼,擰乾,仔細地擦了擦他的臉,末了又拿出他手,從手背擦到手心,每一根手指都沒有漏掉。
如果他是醒着的,這種事情絕對不肯假手於人,先前臥牀那幾天,也都是撐着身子親力親爲,只有現在,這種時候,纔會“任人擺弄”。
擦完了手,鳶也又倒了一杯水,用棉籤潤過他乾燥的脣,想着病房裏空氣窒悶,順手又把窗戶打開。
做完了這些,沒有別的可以做了,她只好坐下,怔怔地看着他,他卻好像是再也不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