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坐在陳莫遷的墓前,沒怎麼說話,陪着長眠的人。
直到肩膀一重,她驀然轉頭,看到身形挺拔的蘇星邑,才輕輕扯動桌角:“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猜得出。”安莎說她不在房間,不知道去哪裏時,蘇星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陵園——她來都來了,怎麼可能不來看陳莫遷?
蘇星邑蹲在她的身邊,將大衣披在她身上,手指碰到她的臉頰,已經冷得像冰,他皺了一下眉。
鳶也重新看回墓碑,她剛纔在這裏,想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情不自禁,也想跟他說說:“小時候,我在陳家住的時間,比在姜家住的時間還要長,我的射箭,游泳,還有防身術,都是小表哥教我的,他是我最親的哥哥。”
“從小到大無論我提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我,我以爲我七八十歲還能繼續跟他撒嬌,讓他給我做翻沙芋頭,我不愛喫甜的,但是他的翻沙芋頭我最愛,只有他做得出那個味道。”
那個年輕又卓越的精神科醫生啊,有潔癖,性子孤傲,她還曾和陳桑夏一起戲稱過他是一朵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嶺之花。
他當時就站在竈臺前,挑了挑眉,睨了一眼鍋里正在爆炒的辣子雞,問:“你們還想要什麼煙火氣?”
她和陳桑夏愣了三秒鐘,才被這個冷笑話擊倒,滾在地毯上笑得肚子疼。
是啊,不食人間煙火的陳醫生,很愛自己做飯,而且手藝非常好,連大表哥都愛喫他做的東西。
鳶也肩膀顫了一下,像因此觸及最深處的痛,難以支撐,背脊慢慢佝僂下去,連披在肩上的衣服都有滑落的趨勢,蘇星邑伸手要攬住她的肩膀,還沒有碰到,她倏地反抓住他的手,擡起頭,臉上沒有了剛纔的惶然。
她疼的,和當年看到小表哥葬身火海一樣的疼,眼底的溫度比此刻的氣溫還要刺骨,一字一字地說:“但是沒關係,他在天上看着,看我怎麼替他討回公道。”
……
走出陵園,已經是凌晨一點鐘。
鳶也沒有讓自己陷入思念的情緒裏,讓迎面拂來的風一吹就清醒過來,同時也收拾好了思緒,後知後覺,聽到了身體的抗議。
她回頭對蘇星邑說:“我餓了。”
蘇星邑一頓:“這個時間,沒有餐廳還在營業,回去讓傭人給你煮點東西。”
他口中的餐廳,必然是裝潢高檔,價格昂貴,連主廚都是在業內叫得上名號的那種,鳶也搖了搖頭,用“這就是你不懂了吧”的眼神,看着不染塵埃的蘇先生:“凌晨的潮汕,纔是最熱鬧的。”
“蘇先生有興趣跟我去夜市裏,嚐嚐最正宗潮汕砂鍋粥嗎?”
她對他的稱呼一直都是蘇先生,這三個字從她口中喊出來,不同於比一般人的敬和畏,反而有種輕佻又狎暱之意,蘇星邑也喜歡聽她這樣叫,脣邊微彎:“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