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在後宮頤養天年,閒來無事,偶爾一兩次使使性子,偏要出宮遊玩。盛皇忙於政事,便讓盛亭朝陪同在旁。
幾次接觸下來,盛亭朝也更瞭解了這位父皇和皇祖母都疼愛的小郡主一些。
小郡主喜食蜜餞,看戲時定要點上一盤酸甜的梅子。
也會像小女孩兒般笑地開心,清麗精緻的容顏像是妍麗花瓣緩緩盛開,那一剎的奪目,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性子落落大方,既沒有小女孩的忸怩,也沒有再面對他們這等尊崇皇室之人的誠惶誠恐。
即便是他私下約過她,試探她的口風時,也出奇得淡定。
有時候,淡定的都想讓他嚇嚇她。
想到此處,盛亭朝淡淡垂落眼睫,手指骨攥緊了一分,轉而端起手邊的白玉瓷杯,一飲而盡。
可惜了。
這樣美好的女子,不是他的。
君子不奪人所好,更何況他所處的位置,不可能終日被一個女子所擾。
在有可能泥足深陷之前,及時抽身離開,未嘗不好。
慕淵與他不同,願意花最多的心思在小郡主身上。
古往今來,男子的身心都牽繫在女子身上,耽於事業,總會被人恥笑。
可慕淵,他倒是有些羨慕他。
小郡主那樣的人,值得最好的。
他或許會是一個好帝王,卻不會是女子的良人,他註定無法做到像慕淵那般時時刻刻將她放在心上。
所以,也好。
這樣也好。
就那麼一瞬,盛亭朝釋懷了。
將瓷杯擱在桌上,薄紅脣邊牽出的笑意弧度愈發明顯,襯得脣角下那顆紅痣越發妖冶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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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熱鬧鬧的宴席結束,慕淵作爲新郎官,被刁難許久,灌了不少酒後,才終於得了空可以去後院自己心心念唸的新娘子。
龍鳳呈祥的紅燭燭火在房間裏掩映着,慕淵進去後,屏退了所有人。
待房間裏安靜得只剩下紫芙和他二人時,慕淵才走過去,沒有用秤桿挑開她的蓋頭,而是在她身旁坐下。
接着一雙修長白淨的手便捻起紅蓋頭的邊角,向上慢慢掀開,露出蓋頭下嬌豔盛極的容顏。
上了妝容的小姑娘五官愈顯精緻,瓷白娃娃一般,圓溜溜的漆黑杏仁眼在火紅燭光掩映下,像是盛開了一片璀璨的光。
亮得驚人。
隨即,紫芙眼睛彎了彎,揚脣衝他笑。
小姑娘身上是爲他穿的紅色嫁衣,衝他笑地明媚。
這一幕,久久停留在慕淵的記憶裏。
終於控制不住,一雙手捧起她的臉,薄軟的脣瓣便印了上去。
……
芙蓉帳暖,被翻紅浪。
夜深如墨,龍鳳紅燭燃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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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後,慕淵待她更甚以往,怕她有一點點的委屈,事無鉅細地安排一切。
慕淵是個不愛將想法宣於口的人,多數時候只做不說。
雖然他沒有對紫芙做什麼承諾,可心中想着待她好,便會好上一輩子。
兩人成婚後依舊留在京城,慕淵繼續編纂經書,紫芙時不時搗鼓些新玩意兒送到宮裏給太后玩。
家中父兄繼續負責鎮守邊關,杜蘅的經商天賦在幾年後越發顯露,最後如願成了天下首富。
十年之後,覺得身體逐漸力不從心時,就一旨退位,讓位給盛亭朝。
那些暗中摩拳擦掌、意圖奪嫡的皇子們,連開始上位的機會都沒有。
盛亭朝執掌大權後,整個大盛王朝再度進入一個鼎盛時期。
眼見時間差不多了,紫芙留給自家便宜老爹和哥哥許多救命丹藥,勸他們最好一直駐守在邊關,待到了辭官年紀便交出兵權。
又給太后盛皇留了許多新鮮小玩意兒,向他們辭別。
慕淵同時也編纂好現有經書,向新皇辭官。
在得知慕淵和紫芙要回雲鎮時,盛亭朝批閱奏摺的手指一動,隨後又狀似無恙地繼續批閱。
許久之後,盛亭朝終於放下狼毫筆,一雙內勾外翹的鳳眸彷彿極累,微微闔上,心中一陣悵然若失。
小郡主……
要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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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芙和慕淵離開京城的那日,如今的太皇太后、太上皇以及新皇都來送他們。
尤其是太皇太后,是真真切切將紫芙當做自己的孫女來疼,送了紫芙許多她當年爹孃給她的嫁妝,還一直紅着眼囑託紫芙在雲鎮要好好的,以後要是想回京城了,就來京城看看她。
紫芙一一應下。
太上皇雖然不多言,也還是冷着臉敲打了慕淵幾句。
待兩位都說完後,盛亭朝才上前一步,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深深凝視着紫芙的臉,彷彿要將她整個人烙印在心裏。
輕輕開口:“保重。”
紫芙揚脣一笑,“我會的。”
一一道別完,紫芙便牽過慕淵的手,兩人轉身向前走了幾步。
紫芙又回頭笑着衝他們揮手,高聲道:“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斜陽夕照,女子十年如一日的嬌美笑容停留在每個人的眼裏、心中。
盛亭朝眸中閃動微光,不自覺也彎了彎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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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的日子裏,紫芙與慕淵便定居在雲鎮。
紫芙積攢了十多年的小金庫,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院子裏種下一棵梅花樹,慕淵專心於在樹下看書。花開時,身上總會繚繞着馥郁梅花香,偶爾給她講上一些道理。
紫芙最愛他每每給自己講道理的溫柔模樣。
兩人就像神仙眷侶那般,隱居在偏僻的雲鎮。
收到紫芙書信的紫家父子,處理好邊關事務,扶植起新的可堪重任戍守邊關之人,就回京城向新皇辭官。
此後,隱居在雲鎮,再沒有回京。
往後的日子裏,紫芙回京三次。
一次是回去看望他們。
一次是太皇太后病危。
最後一次是太上皇病危。
此後,再也沒有回京過。
盛亭朝也只見過她這三次,他沒有去過雲鎮,只是此後偏愛喫一種酸甜的梅子。
沒有人知道,這個勵精圖治,將大盛王朝治理地井井有條的君王,心底深處一直藏着一個小郡主。
那年歲月正當好,少女坐在他身旁,手指輕攆起一顆梅子,笑着與太后講戲。
笑容明媚比四月桃花更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