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芙皺着眉,身上溼淋淋的,迅速點住了他身上的幾處穴位,延緩體內藥性的發作。
紫芙轉頭左右看了看,白天在河邊走動的人不多,看到這邊有人救了個男子上來,有些好奇地走過來看。
沒有看到賀蘭亭,紫芙低眸覷了覷生命飄搖、危在旦夕的榮鬱,心下一橫,伸手抹了一把臉上不斷往下滴落的冷水,抓起一旁散落在地的白色狐毛披風,將榮鬱整個包裹起來。
想了想,又叫住往這邊探頭探腦看的小孩子,從手腕上褪下一個鐲子給他,“待會如果有個拿着酒釀圓子和小糖人,懷裏捧着一捧漂亮的花,穿着純黑色衣裳的哥哥過來,你就告訴他姐姐有事先回去了,讓他回家等着姐姐。你和哥哥說了,他會給你買糖葫蘆喫。”
小孩接過鐲子,嗓音有些奶聲奶氣的稚氣,用力點了好幾下頭,“我記住了,姐姐。”
紫芙彎眸笑着嗯了一聲,在寒風輕拂的冬日裏,被冷水淋溼的身體忍不住輕顫,可還是忍着寒意徑直彎下腰,將榮鬱整個人抱起來。
幸好榮鬱是正常紫榮國男子的體型,身段清瘦纖細,也幸而紫榮國女子普遍生來力氣就大,才能讓她還算輕鬆地抱起榮鬱。
零零落落的人四散而開,紫芙急急向前方走,挑了條近道,想快速趕回宮內。
……
不似之前陪着紫芙悠閒走走逛逛,賀蘭亭的腳程很快,循着來時的記憶走到酒釀圓子的攤位前,買了一碗甜的酒釀圓子。
又走到賣糖人的手藝人面前,看着攤位前擺放的花樣,想了想,視線落在那一大捧的鮮花上,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睫驀地顫動一下,沉默幾息之後才讓做糖人的手藝人做了兩個小糖人。
將紫芙今日裝扮的模樣口述出來,那手藝人方纔也見過那姑娘,眉心處的漂亮花鈿讓他不禁多看了幾眼,做起來也格外地容易。
賀蘭亭做了一個紫芙,又做了一個他自己的小糖人。
一隻手拿着那兩個小糖人,用環抱捧花的手指提着酒釀圓子,開始往回走。
賀蘭亭看着手裏並排挨在一塊的小糖人,忍不住稍稍轉動木棒,看着包裹着糖衣的兩個縮小版小人,脣邊不由牽出輕輕淺淺的弧度。
小皇帝慣會鬧,整日裏就想着些風花雪月的事。
今日是上元節,她又親自送了他紫金鳳紋佩,作爲回禮,他也該讓她開心開心。
他的縮小版糖人,以小皇帝的混賬性子,高興之餘興許還會說些調侃他的渾話。
不過……罷了。
過了今日,他們之間,便是橋歸橋,路歸路。
想到這裏,賀蘭亭脣邊的弧度又漸漸拉平下來,臉上淺淡的笑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鴉黑長睫垂落下來,遮住眸中多餘涌動的情緒。
順着原路返回,還未走到河邊,就見到紫芙所在的地方圍住了好些人。
賀蘭亭深黑眼眸驀地凝住,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就快速上前幾步,想要趕過去。
只是還未上前幾步,他就看到人羣散開,身穿純黑色襦裙的女子,渾身溼淋淋地走出來,懷裏抱着一個用他的披風裹住的男子。
速度極快,沒有停住一個腳步。
不斷往下滴落的水染溼了地面。
白色狐毛披風包裹住的男子,整張臉都歪向後面,偏向於他這個方向。
賀蘭亭很輕易地就認出了男子的臉,也注意到了他臉色的不正常。
榮鬱。
明顯還是中了藥的狀態。
他們……這是要去哪裏?
有那麼一瞬間,賀蘭亭彷彿連呼吸都滯住了,渾身陣陣生寒。
明明早就知道小皇帝所說的喜歡與愛,不過是朝生夕死。
明明已經達到目的,拿到了那兩件紫金信物,已經決定要與小皇帝徹底斷了這段荒唐關係……
可真正到了這一刻來臨,他卻無法做到往日裏所想的那樣雲淡風輕。
一股沒來由的疼撕扯着他。
讓他再移不動半步,只能看着不遠處的人一點點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隨着輕輕的細碎響聲,那兩隻是他和她的小糖人落在地上,應聲而碎。
賀蘭亭低頭望着手裏的花,突然笑了一聲。徹底鬆開了手,連帶着酒釀圓子一起摔落在地上,而他則挺直了肩背,轉過身,融入人羣中悄然離開。
彷彿他什麼也沒看到,今日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
紫芙抱着榮鬱腳步不停,就近僱了輛馬車,直直趕回皇宮。
榮鬱所中之藥藥性激烈,若不與女子交合,就會爆體而亡。
幸而遇到了她這個神醫,還能在不讓人毀他清白之下,解他的藥性。
但這解藥所用草藥,珍貴罕見,只有皇宮的太醫院纔會有。
宮外隨便僱的馬車,不似皇宮裏的香車舒服。搖搖晃晃地將榮鬱弄醒,與此同時,體內延緩的藥性也重新洶涌燃了起來。
即便身上被冰冷刺骨的涼水全然澆溼,也阻擋不住體內那股急需發泄的燥熱感。
下意識地就想要扯自己的衣裳。
剛伸手去扯領口的時候,就被紫芙緊緊握住手腕,隨後冷質嗓音從上方傳來,“不想死的話,就別亂動。信不信朕馬上就能將你給丟下去!”
興許是聽出了紫芙的聲音,榮鬱的理智稍稍迴轉了些,輕聲喃喃叫道:“陛下……”
“別叫朕,調整呼吸,保持清醒。”
榮鬱細細嗯了一聲,體內涌起的燥熱讓他難受地死死咬緊下脣。
身旁坐着的是陛下,不是那個已然面目全非,對他心懷不軌的宸親王紫涵。
不甚清醒的腦子裏閃過許多片段。
想到陛下以前對他做的一樁樁、一件件笨拙地去哄他開心的事。又想到紫涵以前說的一句句欣賞以及眼中暗含的好感,現在卻做出對他下藥,意圖行這等齷齪不堪之事!
他的兩次被下藥,陰差陽錯都是爲陛下所救。
想着想着,榮鬱思緒開始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