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紫芙怎麼套近乎,她都只專注於自己的事,那雙深黑的眼眸裏全無生氣。
孟婆就像是一個沒有心的人,什麼都激不起她的情緒。
此番看到紫芙再來,她也只是淡淡掠過一眼,手中動作不停,沒有半分延誤自己的事。
紫芙就牽着黎晝站在孟婆的左側的身後,沒有急着上去搭話。
紫芙心裏想着事兒,黎晝的眸光全然落在她臉上,片刻都沒有移開,有種微微的癡迷和沉醉。
他喜歡這麼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等到向前而來的鬼魅漸漸少了之後,孟婆的動作相對也慢了下來。
紫芙在身後突然問了句:“黎暮和黎晝不是一個人,對嗎?”
孟婆握着長木勺的手一頓,沒有回過頭,聲音緩慢而平靜:“你既已猜到了,又何必來問我?”
“黎晝是誰?”
紫芙上前一步,再次逼問。
“一個等待的可憐人罷了。”孟婆不甚明白紫芙這樣的刨根問底。在她看來,如今兩人能夠相伴在一起,就已經足夠了。
“曼珠沙華素有地獄之花的稱呼,花葉不相見。作爲酆都的接引之花,它可以喚起死者生前的回憶。
黎晝方纔臉上的花幾欲凋謝,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和你是故人,孟姑娘,我想知道這其中的原委。”
一聲故人,讓孟婆半闔上眸,半晌低低輕嘆一聲。
“我不知道他是誰。五萬年前,他的意識化作魂魄實體進入酆都,日日在奈何橋來來回回飄蕩,不知在尋找誰。
後來不知又過了多久,他依然在這裏,仔細辨認踏上奈何橋去往生的魂魄。他不再獨自尋找,開始詢問別人。詢問到我這裏的時候,知道我是孟婆,便央求我替他注意他妻子的輪迴。”
說到這,孟婆又頓了頓。
似乎是掠過了一些東西,孟婆垂着眼說:“酆都是個能讓所有魂魄忘卻過往一切的地方,隨着時間的逝去,即便是作爲魂魄實體的意識,也慢慢沒有了記憶。所有過往,都被他遺忘得一乾二淨。連他自己是誰,從何而來,他都不知道。但意識的本能促使他依舊每日在奈何橋上去尋找他的妻子。”
聽着聽着,紫芙就不由握緊了黎晝的手腕。
黎晝對孟婆提起自己的過去,似乎一點都沒有感觸,只是低頭去看和紫芙相牽在一起的手。
微微伸開手指,悄咪咪地滑入她的指間,然後再緊緊扣住。得逞之後,脣角漾起一個小小的笑容。
見孟婆似乎沒有再說下去的打算,紫芙繼續問她:“孟姑娘,既然他找你尋妻子,那應該會告訴你他妻子的模樣,你可有那女子的畫像?”
沒想到紫芙會這麼問,孟婆不禁回頭看了她一眼:“我有,但是現在不能給你。半個月後,你來這裏自取。”
“多謝孟姑娘。”
“不必謝我。”
孟婆繼續舀湯,背對着他們,有條不紊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等感知到紫芙和黎晝的離開,面容清雅秀美的少女微微閉上眼,擡起手,抽出那根盤起長髮的木簪。
那張清雅秀美的容顏,像是褪去了一層霧濛濛的薄霧,露出了完美無暇的真容。
將木簪摔在地上,頃刻間那木簪便成了一支刻着盤旋龍紋的金簪。
孟婆手一指,那支金簪便成了她原本簪起長髮的清雅秀美的模樣。
“從現在起,你同我學習製作孟婆湯。半個月後,代替我在我這裏繼續做送魂魄進入輪迴的孟婆。”
“是,主人。”
……
紫芙滿腹心事地帶着黎晝回了閻王殿。
黎晝見紫芙像是憂心忡忡,很乖地湊上去蹭了蹭她的臉,聲音清泠動聽:“我等的人肯定是阿芙,我知道。”
紫芙微微笑着,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同樣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臉。
對於黎晝,她總是莫名的心軟。
感覺到紫芙對他的縱容,黎晝心裏滿滿的都是得償所願的開心。
被紫芙牽着坐上閻王殿的高座,聽案子審理。
雖然黎晝沒有黎暮的記憶,但憑藉着這具身體的本能,黎晝依然能將所有事都處理的很好。
酆都所管的地界跨越時空,此時殿下受審判的是一位女將軍和她的丈夫。
女將軍作爲國之棟樑,在外行軍打仗。丈夫是她在邊陲救下的一位平民,爲感謝將軍的救命之恩,便三番四次去給將軍送親手做的食物。
這一來二去,相互熟知後,便彼此相愛。
女將軍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與平民男子成了親。
婚後,男子一如既往對女將軍噓寒問暖。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男子照顧女將軍的同時,也想要早日與她誕下一兒半女。
女將軍知道丈夫所念,不顧守衛邊疆的艱辛,懷有身孕。但不幸在有孕六月的時候,敵方來襲,不得不親自上戰場。
孩子在這場戰爭裏逝去,女將軍此生也無法再有孕。
因爲愧對丈夫,女將軍便主動提議讓丈夫納妾,卻被丈夫訓斥一通。
丈夫心疼女將軍,但對她心中亦有怨,對那個未出世的孩子更加耿耿於懷。
由於丈夫對自己的愛,女將軍更是對他百依百順,只是兩人無法再有孩子。
幾年之後,敵方尋到了女將軍的弱點,便派奸細去引誘平民丈夫。待到其有孕之後,女將軍的丈夫欣喜異常。
這時,那奸細再假意被敵方抓走,只留下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着,若是想救回他的妻兒,保證母子二人平安無事,就得在三日之後,親手殺了女將軍。
這幾年的時間下來,男子對女將軍早就沒有了愛意,只剩下了怨懟。
此番盼孩子盼了多年的男子,幾乎視子如命,好好籌劃了一番。
將無聲無息的迷藥下在一盤盤的食物裏,而後在睡夢中,親手用匕首紮在女將軍的心口,刺死了她。
女將軍到死也沒有想到,自己不是死在保家衛國的戰場上,而是死在了最信任的枕邊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