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狙擊蝴蝶 >第十三次振翅
    坐吳復對面的女人叫卞歆然,品優的市場經理,“醇脆”酸奶的項目由她負責對接。

    岑矜只見過她兩次,卻印象頗深,去年她還是某輕奢品牌的銷售,這才一年,就已經跳槽升級爲市場經理了。

    卞歆然長相神似一位日本女星,笑起來純且元氣,但她在工作方面很專業,有種處事不驚的純熟。

    所以岑矜落座時,她只是短暫地詫異一下,就同她問好。

    她還往旁邊讓了些地方,不再居中。

    吳復面色平靜,給岑矜倒了麥茶,推至桌子中央。

    岑矜沒接,一動未動。她腰線筆直,好像一根用力過度的葦草。

    服務員剛過來上菜,見這張兩人席忽變成三人組,氣氛還有些僵凝,不自覺放慢腳步,將牡丹蝦輕輕擱下。

    她示意岑矜,禮貌問吳復:“這位女士需要加餐嗎”

    安靜兩秒,吳復看岑矜:“想喫什麼”

    岑矜彎了彎脣,笑得很淺表:“你不是知道嗎”

    吳復不答,她又問:“忘了呀”

    吳復頓了下,淡道:“再來一份竹莢魚壽司,鮑魚鬆茸土瓶蒸。”

    “好的。”服務員應聲離席。

    岑矜總算端過那隻粗陶杯,輕抿茶水。

    桌上一時無聲,卞歆然小口咬着鰻魚,餘光一刻不停偷瞄這兩人。

    岑矜眉梢微揚:“你們繼續聊啊,怎麼我一來就不說話了。”

    吳復一聲不響。卞歆然反倒過來接話:“矜姐之前在休年假麼”

    “嗯,”岑矜回:醋溜兒文學首發“今早剛回來。”

    卞歆然有些可惜:“難怪早上比稿沒看見你。”

    “我也奇怪,怎麼只看見你們兩個,”岑矜微微笑:“其他人呢,沒有一起喫午飯嗎”

    “啊,他們”卞歆然剛要解釋,吳復已擱下木筷:“岑矜,你要陰陽怪氣多久。”

    岑矜睜大眼,努力讓詫異無辜的情緒擠滿面孔:“你說誰我”

    吳復虛虛後倚了些,姿勢並不戒備,相反很懶散:“不是嗎”

    男人目光審視:“想說什麼就說出來,這樣很沒意思。”

    岑矜道:“我只是想喫個飯。”

    “那就喫飯,”吳復斂眼,夾了隻手握到她面前的碟子裏:“好好喫飯。”

    岑矜彷彿沒瞧見他動作,只一眨不眨看他:“但我喜歡的位子被佔了。”

    卞歆然聽出她話外音,忙解釋:“矜姐,你可能誤會”

    吳復旁若無人,“喜歡就等於是你專屬”

    “我可沒說哦,”岑矜譏笑出聲:“你不也在陰陽怪氣有過之而不及。”

    卞歆然發現自己根本插不進去,從岑矜落座後,她與吳復就成了這張桌子的主角,即使他們劍拔弩張。

    吳復抿嘴,雙手按到桌邊,大有起身架勢:“我可以把這張桌子讓給你。”

    “不需要了,”女人瞄了眼他橫出筋絡的小臂:“你們慢用。”

    岑矜先站了起來,她知道已沒必要久待。鋥亮的大理石臺面模糊映出她的臉,畸形而扭曲,甚至於面目可憎。在這份不甘徹底爆裂前,她必須得體離開。

    岑矜挎好包,面無表情快步往樓下走。

    吳復稍許使力的臂膀垮了下來,他靜坐片刻,霍然起身,跟卞歆然說了句“不好意思,你等我一下”就追了出去。

    “岑矜”

    街道熙熙攘攘,但男人的音色因爲過於熟悉,總能精確無誤破開嘈雜,跑進她耳朵。

    岑矜步伐一頓,頭頂樹影越淌越快。

    她眼眶升溫,脣瓣打抖,不得不死命癟住嘴。

    女人走得太快了,某個瞬間,吳復放緩腳步,思考要不要再追了。

    他微喘着,胸腔一起一伏,最後還是往前跑去,攔住她去路。

    岑矜沒有再走,停了下來。

    雖已極力整理好面部表情,但紅了一片的眼圈無法矇混過去。她就這樣繃着脣,使勁盯着他。

    她的眼神不算瞪,只是逼視,有種少女的委屈勁與不服輸。

    吳復怔愣,僅只一瞬:“知道自己剛剛在幹什麼嗎”

    “我怎麼了。”她微揚起下巴,可一點也不傲慢,居於上風,反顯得頑鈍。

    “她是誰你不認識”吳復看着她,眼神是殘忍的冷靜。

    “認識啊,”岑矜口吻平淡:“你們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我之前一點沒看出來。”

    他並未正面回答:“得罪甲方對你有什麼好處。”

    岑矜勾脣,睫毛細微挑動:“對我沒好處,但對你絕對有壞處。”

    吳復仍在質問:“項目掉了,你就高興了”

    岑矜輕忽一笑:“哇,原來項目都是靠你跟女人喫飯得來的啊。”

    “鬧夠了嗎”男人面色終於有所波動:“你要整個團隊爲你的脾氣買單”

    “怎麼了,心疼人家煩請你別再把私慾上升到工作了,”她的語氣彷彿一根囂張的食指,一下下狠抵他胸膛:“談道德,你遠不及我。”

    吳復哼出一聲冷而利的輕笑:“到底是誰把私人感情帶進工作難道不是你今天你是舒服了,你的疑神疑鬼得到發泄了,其他人呢,誰都跟你一樣有你這樣的家庭想請假就請假,想擺譜就擺譜,你沒後顧之憂,別人也沒有你算什麼啊岑矜,有本事自己開公司掌管生死,何必跟我們一樣爲別人辛苦打工。公主,從溫室裏出來吧,世界不是圍着你打轉的。”

    岑矜心被揪扯,口氣變衝:“你說什麼呢”

    “我說什麼你理解能力沒這麼差的,岑大文案,”吳復譏諷至極:“還要我說得更清楚”

    岑矜眼波輕晃。

    “因爲工作我沒拉黑你,”男人臉色陰涼,一字一頓:“這是我給你的最後體面。”

    撂下這句話,吳復掉頭就走。

    有淚從右眼滑了出來,岑矜極輕地吸了下氣。身側人影憧憧,各有奔赴,只有她一動不動,宛若棄物。

    她動了下腿,試圖融入人流,卻發現連擡足的力氣都蕩然無存。

    撩開散落的碎髮,岑矜縮起了肩膀。她鼻腔嚴重發堵,無法喘息的壓抑霎時將她蓋過。

    全世界漫入湖中。

    岑矜從包裏抽出一張紙巾,邊掖淚痕邊走。她像個身患腿疾的人,走得異常緩慢,手上動作也格外輕,生怕抹花了妝,她化了一早上。

    妝是給誰看的,這個主體與對象,此刻似乎完全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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