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狙擊蝴蝶 >第三十次振翅
    週六晚, 不到六點,teddy就在羣裏呼朋引伴,提醒大家放下手裏工作, 準備出門會餐。

    路琪琪在喫方面從不甘於人後,第一個舉手:我準備好了

    teddy回:準備好買單了

    路琪琪立即技術性下線:打擾了。

    岑矜笑了笑,存好檔後,她看眼時間, 往羣裏發消息:可以等我半小時嗎,有點事,你們先點餐。

    teddy:還有比跟大家共進晚餐更重要的事

    岑矜想想, 如實回:接人。

    幾個月來, 在接送李霧這件事上,除去關乎學業的擔憂, 似乎也已經成爲岑矜生活儀式感的一部分,就像刷牙一樣不可或缺。

    teddy:如果是接帥哥就不介意。

    岑矜回:我弟,今天週末要回家。

    teddy說:那一定是帥哥了,不妨接來一起喫。

    岑矜撐了下額:不合適。

    teddy不再調笑:那好,我們等你。

    兩旁霓虹飛竄,純白轎跑一路馳騁,照常停在宜中門前。

    出發時岑矜給李霧發過消息,少年果不其然已在那候着。

    他孤身立在花圃旁,身姿修長, 臉上籠着片葉影, 似有些心不在焉。

    岑矜按了下喇叭提醒, 少年才如驚弓之鳥般擡頭, 而後走了過來。

    他隻字不言,坐上副駕。

    岑矜已做足接收好消息的準備, 又逢聚餐精神爽,所以心情明快,咬字也透着少見的愉悅:“這次會考考得怎麼樣”

    李霧側頭望窗,半晌才擠出三個氣壓低沉的字眼:“還可以。”

    岑矜留心到他的反常,瞄他一眼問:“你不舒服麼”

    李霧沒有回答。

    得不到迴應,岑矜又喚:“李霧”

    少年明顯不願說話。

    岑矜藉着紅燈觀察起他來,少年斜挨着,整個上身幾乎背對着她,人也沉鬱低靡。過去幾周來接他,他都是一隻聽話的鹿,大眼睛能量熠熠。今天的他成了一頭年輕不馴的獅子,周身漫布着牴觸與敷衍,一直裹在一團黑壓壓的、拒人千里的霧氣裏。

    莫名其妙。

    岑矜不懂他在耍什麼脾氣,口氣也淡下來:“今天還是把你放小區門口,我還有事。”

    李霧回:“嗯。”

    岑矜承認,李霧毫不走心的反應堵到她了。

    她不辭辛苦延後聚餐讓全公司人等着過來接他,這小孩平白無故跟她擺什麼臉色呢。

    後半程,岑矜緊捏着方向盤,不再與他搭話。

    一個字都不想。

    車停在小區門口,岑矜板着臉,字字似凍冰:“下去吧。”

    車鎖一解,李霧當即開門下車,連再見都沒講。

    高高瘦瘦的男生徑自往小區裏走,仿若視她爲無物。也是這個姿態,徹底激惱岑矜,她一踩油門,追了過去。

    察覺到身畔有車與他並行,李霧愣了下,眼略斜過去,與窗後的女人視線一撞。

    只一眼,她又加速,雪白的四輪野獸直接越過李霧,轟轟駛往他們樓下。

    李霧步伐稍滯,繼續往同方向走。

    岑矜暫將聚餐忘卻腦後,在樓道口等他。

    沒一會,李霧也過來了。岑矜瞥他一眼,下巴一揚示意他先進電梯,自己纔跟着走入。

    轎廂裏寂寥無聲,金屬牆壁分明地映出並肩而立的兩個人,只是誰都不曾看誰一眼,如隔千重山。

    幾秒後,叮,他們前後出去。

    這一次,岑矜在前。

    到了家,岑矜沒有換鞋,直接走向沙發,咣一下將車鑰匙丟到茶几上。

    躬身換鞋的少年似被這聲刺到,手一頓,終究忍無可忍,趿好拖鞋就朝岑矜走過來:“是你跟班主任說給我調宿舍的嗎”

    他的嗓音因長久不語而乾啞壓抑。

    岑矜怔住,回想一秒,淡着臉看他:“是我,怎麼了。”

    李霧喉結動了下,正視她一眼,轉身往書房走。

    這一眼,不帶力度,卻很耐人尋味,如鈍刀不防的一擊,一開始無感,但後勁上來,皮膚就開始火辣辣的發燙。

    岑矜被自己面紅耳赤的反應惹惱,怒意肆虐,她不再傻站着,追殺似的跟過去。

    書桌後,少年已經坐定。

    大概沒料到她會過來,他擡眸倉促地瞟她一下,又斂目去找另外的書本。

    “怎麼,我不能讓你們老師給你換宿舍”岑矜站在門邊,非要在今日此刻問個明白。

    李霧把講義放上桌面,似忍耐般靜了幾秒,而後看向她:“爲什麼不跟我說一下他們是他們,我是我,能不能別管這麼多。”

    話音剛落,岑矜大腦霎時成了火藥,完全被點爆,只想噼裏啪啦往外炸:

    “你以爲我想管不是你先違反紀律你們老師才叫我的你以爲我沒事幹想介入你的校園生活”

    “你以爲我腆着臉去跟你們老班說換寢我很樂意我一個根本沒小孩的人卻變成那個被請的家長我很樂意沒你我不知道要少多少事”

    “現在跟我說這些,當初誰給我打電話的當初又是怎麼答應我的現在又變成了什麼樣子”

    “是誰說的那麼好聽,只是想讀書,只要能讀書。這還一學期沒到,就開始不服管教,亂髮脾氣,滿口謊言,還有烏七八糟的頭像,這些都是怎麼來的。”

    “你捫心自問,敢說自己沒被你宿舍那幫男生影響他們讓你背黑鍋,你卻來遷怒我,他們到底給你什麼好處了讓你這麼是非不分”

    岑矜一直說,而李霧始終低着頭,胸腔劇烈起伏,半晌,他清晰講出幾個字:“他們是我朋友。”

    “呵,”岑矜極盡譏嘲地輕笑。一股腦的發飆終於讓她情緒有所緩解,她面色轉白,語調平息下來,卻也格外冷情:“了不起,好偉大的友誼。”

    李霧手曲成拳,毅然擡頭,定定看她:“不也是你讓我融入,讓我交朋友的嗎。”

    岑矜如鯁在喉,眼底涌出不可置信。她頃刻返回客廳,抄上車鑰匙走人。

    砰

    女人摔門而出的巨響,好似一腳狠踹到李霧脊柱上,他胸口痛到幾要蜷身。

    但他還是正坐着,肩線平直,只怔怔盯住面前的講義封面,沉默着,難過着,久到像是不會動了一樣。

    ―

    趕到知微館時,已經近八點了。

    這家餐廳青瓦飛檐,湖光山色,頗具古韻,是宜市首屈一指的杭幫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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