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狙擊蝴蝶 >第五十七次振翅
    那就是李霧話漸漸變少了,不再熱衷於跟她分享每日那些繽紛的動態與見聞,變得寥寥數語,寡淡褪色。

    寒假在父母那過年時,她就感覺出不對勁了。他倆雖照常講話,但少年始終像站在紗窗後面,面目不清,不再如以往那般一眼識透。

    不知是有意無意,總之他開始隱藏自己了。攏上了酒精燈的蓋子,火焰熄滅,他能帶給她的化學反應蕩然無存,只餘一縷幾不可見的灰煙。

    岑矜不是喜歡熱臉貼冷屁股的人,所以她的保護色也會相對應地由暖變冷。

    但她不大明白是哪裏出了問題。

    夜深人靜,岑矜思慮許久,大概有了答案。

    興許是她一語成讖,小王子在更大的宇宙間找到了一朵真正適合他的花,或者一隻志趣相投的狐狸,而過去寄居的那顆小小行星,真的成了她口中的“不過如此”。

    她的自尊心不容許自己先發出質疑,丟失主動權意味着她將在這段關係中居於人下,成爲敗方。

    她明明纔是那個掌管生殺大權的人,那枝虛榮的、驕傲的玫瑰。

    而這枝虛榮的驕傲的玫瑰很快自行打臉。

    芒種過後,公司要去島上取景拍片,岑矜暈船,就沒有跟着同事統一出行,而是自駕去往目的地。

    開車途經F大時,她特意捎上了早兩天就買好的零食與衣服,想親手交給李霧。

    以一種長輩性質的示好變相提醒他,她尚在原處,身處約定之中。

    而且她還選在正午節點,好順理成章跟他一起喫頓飯再走。

    她提前打了個電話給李霧,告訴他自己要來。

    少年說自己剛從實驗室出來,正好要出去喫飯,讓她在東門等着。

    到達F大東門後,岑矜拎着紙袋下了車,她無緣緊張起來,幾次檢查衣着與妝容。

    天光明媚,望着往來的年輕面孔,岑矜忽然有了幾分恍惚。

    曾經她也是當中一員,如今早已格格不入。

    她站在那裏,姿態高雅,好像一個被磋磨粉飾過的精密產物,卻不再擁有至純至真。

    沒一會,她從呆滯中回神,因爲認識的人現身眼簾。

    少年遠遠地從大道上走來,身邊還跟着幾個學生。但他絕對是當中最醒目的,因爲高挑的身材,濃深的眉眼,他的氣質一如柏木般堅韌出衆。

    他們有男有女,有說有笑。

    李霧融在裏面,心無旁騖,完全沒有看向這裏。須臾,他才往這掃了眼,看見了她,而後沒有再跟同伴講話,但他依舊走得不疾不徐,全無過去那種半分不敢輕慢的態度。

    不多久,男生跟同行學生走到門口。

    但他並未離隊單獨過來,而是叫其餘幾個人等他一會。

    看來他並沒有跟她共進午餐的打算。

    岑矜勾了下脣,提上手裏東西,匿起所有情緒,主動走上前去。

    她端起鑲鑽剪子般精緻又鋒利的笑容,好像在故意與在場所有璞玉劃界:“我剛好要去仙遊島出差,就順路帶了點東西給你。”

    李霧伸手將紙袋接過去,道了聲謝。

    他們一直看着對方眼睛,但也不像在較量,就只是稀鬆平常的對視。

    岑矜藉機偷偷辨析,試圖從少年眼裏抓到點兒起伏,很遺憾的是,他的眼睛就像靜謐的湖泊,也只剩靜謐。

    岑矜別開視線,不鹹不淡道:“我走了。”

    “好,你開車注意安全。”李霧也是差不多的語氣,說完就回頭去找自己同門。

    他們都好奇地衝這望了半晌,有個黑髮披肩的師姐笑着問:“李霧,這是誰啊?”

    少年的聲音挾風飄來岑矜耳裏,只輕描淡寫的兩個字:“我姐。”

    —

    從仙遊島回來後,岑矜進了一個怪圈,一個她自己也羞於啓齒的死衚衕。

    她沒有再主動聯繫過李霧,但她開始有意識地看一些顯嫩的穿搭風格,一些減齡的化妝教程,一些只會惹人發笑讓人嗤之以鼻的青春電影。

    她逮着空就去做醫美,去健身房,鑽牛角尖般計較起自己的狀態與年紀。

    以前她從不這樣的。

    李霧的忽視擊垮了她的自信,坦然,從容不迫。她曾以爲每個階段的自己都是最好最美最獨特的,但現在看起來並不盡然。

    至少她愛情長跑的前夫不這麼認爲,她年紀輕輕的曖昧對象也不這麼認爲。

    春暢發現了這種變化,有些擔心她狀態,一次週末聚餐,她問起她近來怎麼回事。

    岑矜推走任何阻礙她抗老的甜點,死不承認:“我沒怎麼啊。”

    春暢懷疑地打量着她:“你跟李霧談戀愛了?”

    “怎麼可能,”岑矜否認:“我爲什麼要跟這種小男生戀愛。”

    春暢挖了勺含嘴裏:“你最近穿衣風格變化很大哎,我以爲你是怕跟他走在一起突兀。”

    岑矜冷着張臉:“我在上班,他在上學,我們怎麼走在一起,我只是想換種心情。”

    “可你看起來心情完全不好,哈哈。”春暢完全不留情面。

    岑矜的情緒忽然就塌陷了,再也藏不住怨氣:“我發現男人全都一樣,都那麼回事,無論老小。”

    春暢搭腮:“你哪得來的結論。”

    “李霧之前要死要活地喜歡我,現在呢,才進大學多久,就完全變了個人,”岑矜對自己不勝唾棄:“我居然還跟他搞個一年之約,還嚴格遵守,這讓我覺得很諷刺,好像我纔是那個傻乎乎的十八歲女生,而我馬上都三十了。”

    春暢雙手將臉撐得鼓起來:“矜矜,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小女生哎,至少在感情方面是這樣的。好像很理性,其實是怕自己的感性受挫。”

    岑矜自嘲一笑:“所以才一直這麼慘,一直是被提前放棄的那個。”

    春暢奇怪:“李霧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男人變心變得毫無道理。”

    春暢問:“是你非要搞什麼一年之約,不如去年抓手裏得了。”

    岑矜想了會:“我不想再拿愛情試錯了。”

    春暢吸了口果汁:“你不去試怎麼知道是對是錯?”

    “我不會害怕嗎,”岑矜眼眶微微熱了,她手指搭脣,側頭看向餐廳明淨的窗:“我不想再在感情上失手了,所以提前做個小小的實驗怎麼了,事實證明我是對的,一個說一定會每天找我的男孩兒,在短短一個學期後就變得冷淡敷衍了。”

    春暢問:“那你在這個實驗中對他怎麼樣啊。”

    “我盡力了,離開資助關係和養病的小空間後,我一直在努力摸索和培養跟他相處的新節奏,可我發現太難了。也許是因爲我們差距太大,加之現在一年都見不到幾次面吧,所有努力在年紀和距離前都是徒勞,李霧或許也有這樣的感覺吧,他對我沒有以往那麼熱情了,我已經不確定他還喜不喜歡我了。”

    岑矜吸了下鼻子:“可能因爲我這個人從小什麼都不缺吧,不需要拿愛換取任何東西,名利、地位、物質,無所謂,所以對愛的純度要求特別高。我想要的愛情就只是愛情。世界上真的不會有那種孤勇,暴烈,矢志不渝,百分之百的愛嗎?真的要拿重組自身來交換嗎,代價需要這麼大?要靠改變跟妥協才能獲取的愛,那還是真愛嗎,他們喜歡的還是真正的我嗎?”

    “我真是受夠這段時間的自己了,不再自信,嘗試改變,我到底在做什麼?我不會再這樣了。”

    一滴熱流從她右眼鑽了出來,岑矜飛快抹去,把本該屬於自己的那碟甜品拖回來,一口一口喫起來。

    ……

    八月的第一天,暑期留校實驗的李霧收到了一條來自岑矜的短信。

    女人的語氣一如既往,不問結果,只像在頒佈一道赦令,並如約送上祝福:

    我們的一年之約到此爲止。祝你開心,前程似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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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在一起

    一定

    他倆真的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

    所以也進不了任何沙子

    200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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