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了咿呀咿呀的聲音，緩緩睜開乾澀的眼睛，蒼白的光芒照在青灰色的地磚上，地面和冰塊一般寒冷。擡起頭，高高的窗戶上，有幾道生鏽的鐵欄，搖搖欲墜的木窗被風吹得咿呀着想。
我艱難地撐了起來，艱難地抵抗着睏意，向着窗戶走去，每一步都像深陷於泥潭中一樣，有種使不上勁的感覺。
窗戶太高了，我伸出了手，卻遠遠夠不到，房間裏還有一張和牆壁連接的石頭凳子，那是房間裏唯一的傢俱，但那張板凳太小，坐上去很不舒服，還不如直接坐在地上。
我想走過去，踩在上面，然而我卻怎麼也擡不起腿。
就在這時，我的身後出現了一個人影，一個穿着灰色亞麻布衣，頭髮凌亂，手上捧着一個盆子的女僕人低着頭出現在欄杆門後面。
我回過頭，又緩緩向她走去，並對她伸出了手。
忽然，她擡起了頭，她滿臉是血，滿是爛肉，看不到皮膚，眼珠子掛在臉頰上，一直看着我，那白色的牙齒，忽然張開了。
“師傅師傅”
這個聲音有些熟悉
魔王理查德喘着氣，突然睜開了眼睛，看到一個金髮人類少女的臉，玲奈正擔心地看着他。
“師傅，我看你好像做噩夢了，沒事吧”
她皺着眉，有些不安地說道。
魔王理查德這才發現，自己額頭上全是汗水，深呼吸一下後，他很快冷靜了下來。
噩夢
沒想到他這個魔王居然會被噩夢嚇醒，呵，要是讓人知道，那不得笑掉大牙。
“我沒事。”
魔王捂了下額頭，忽然他想起了什麼。
“我睡覺的時候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沒有哦師傅。”
玲奈搖了搖頭，魔王鬆了一口氣，沉浸在夢裏，他可能會露出原本的樣子，看來是他多慮了。
他扭頭向洞口看去，外面還是漆黑一片。
“天色還很黑，你先睡吧，我守一下夜再睡。”
魔王淡淡地說道。
“嗯，好。”
玲奈倒是很聽話，只是她拖着自己的被褥，來到魔王的身旁。
“師傅，我媽媽曾經說過，做噩夢的時候，有人在身邊的話，那噩夢就不敢過來了，所以我睡在你旁邊，你就不會做噩夢了。”少女說出了一些幼稚的話，臉色冰寒的魔王微微笑了笑。
“好吧，那就拜託你了。”
聞言，玲奈甜甜一笑，閉上了眼睛。
不到一分鐘的功夫，她的呼嚕聲便響了起來。
魔王長嘆了一口氣，把被靠在了牆壁上。
他還是未能忘記小時候的事情，明明都已經過去幾百年了，明明都經歷了這麼多，但那時候的事，他依舊清晰地記着，即使自己刻意不去想它，它還是會隔段時間又冒出來折磨自己。
魔王十指成爪，放在了頭上，每當想起這些事情，他都忍不住抓破自己的頭。
暗月族，一個古老的種族，外表和人類相似，只是它們的相貌非常漂亮，而且壽命極長。它們有着極高的魔法天賦，擅長使用黑暗魔法與咒術。
雙生胎，在人類中也許很常見，但在暗月族這種魔族中，是聞所未聞的事情。魔族的鬥爭非常激烈，族內的競爭也是如此，這種競爭在母親的腹中便已經開始，多個胎兒爲了爭取更多的營養而互相競爭，最終最強壯的一方會將其他胎兒吸收掉。
所以，魔族不會出現一胎多子的現象，可是這種事情卻發生了。
這對雙生胎也很奇怪，一個滿是黑鱗，體質強壯，另一個皮膚白皙，和暗月族無異，只是多了兩個小指頭一樣軟軟的小角，和一條小小的尾巴。
最奇怪的是，那個白皙的嬰兒，體積只有黑鱗嬰兒的三分之一。
很多長老覺得這個白色嬰兒不能留，應當殺死，可能是因爲母愛吧，理查德奇蹟般地活了下來。
但他後來才聽一個長老口中所說才知道，原來她是覺得既然這個小嬰兒有能力活下來，說不定它有某種力量能對抗強大的哥哥呢，以後說不定也是個厲害的魔族。
然而，三歲的時候，他們發現這兄弟兩的差距非常大，哥哥天賦極高，一下便能掌握新的魔法，而弟弟不但體質弱，還比較愚笨，使出來的魔法威力遠不及哥哥。
到六歲的時候，所有人發現，理查德連最低等的族人都比不上，其母親也將其拋棄，把他關在了一個稱之爲房間的牢籠中。
漸漸地，族人將其淡忘，後來許多人都不知道，暗月族的王子有兩個。
他曾很多次差點死掉，多數在和哥哥練習魔法的時候，差點被弄死。亦或者在牢籠中，僕人接連好幾天忘記餵食，差點被活活餓死。
老鼠、蟑螂、螞蟻、蟲子，這些都是他喫過的食物，沒有水的時候，靠舔舐早晨時凝結在天欄杆上的露水生存。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命這麼硬，也許那些長老們也有這個疑惑。
當時的他，還覺得母親是愛着自己的，在自己差點被哥哥打死的時候，她制止了，在自己快要餓死的時候，她偷偷派僕人送食物，即使那是乾冷的肉塊。
然而，在他十三歲的時候，他的世界崩塌了。
長老們終於受不了，他還活着的事情，派了人來調查，此時，他們正好碰見偷偷給理查德送食物的僕人。
啊
那僕人在理查德面前被人折磨，臉被魔法腐蝕爛掉，死在了他的面前。瘦骨嶙峋的理查德瞪着眼，他連破門而出的力量都沒有。
然而，更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你的母親，是怕你的哥哥以後會殺死自己，纔會阻止他殺你。
一個老長老戲謔地在理查德面前說出了這麼一句話，就是這一句話，讓他覺得，這個世界是灰色的。
他還是沒死，暗月族不能殺死同族的人，但他們用袋子將理查德包起來，當做垃圾一樣，扔到了一個滿是野獸魔獸的森林中，讓自己成爲那些魔物的糧食。
魔王理查德放下了手，那漆黑的利爪緩緩變回了手指，忽然，他猛地一握，回想起兄長的頭顱被自己捏碎的場景。
在萬魔之戰的最後，他殺光了自己的同族，從此以後，世界再無暗月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