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革清 >第289章 只能選擇的道路(五)
    回到窩棚裏,就感覺稍微暖和些。陳懷東趕緊鑽進被窩裏,用破破爛爛的棉被將自己完整裹起來。剛感覺身體不再和之前那般冰冷,手腳有了點麻木。就聽同一個窩棚裏的兄弟放出一個長長的響屁。

    陳懷東白了這傢伙一眼,卻見他行若無事。大家都一個窩棚裏擠着,四處透風,倒也沒人說什麼。沒過多久,這兄弟昂起頭,挺起胸,擺出了姿勢。片刻間又是悠長的聲響傳來。

    另一位兄弟打趣的說道:“今天這都第幾幾個了。你就不能憋住,好歹暖暖肚子。”

    吟唱完的兄弟氣哼哼說道:“要是能憋住,俺也憋住。這特麼憋不住哇!再說,響屁不臭,不用擔心。”

    這話說完,縮在各自破棉被裏的兄弟稍微有了點活力,有人嘆道:“別說響屁不臭,現在每天都給咱們喫些啥啊!別說放的屁不臭,拉的都跟羊屎蛋一樣。連個臭味都沒有!”

    雖然把便溺與喫飯聯繫在一起不合適,然而沒人在意這些。大夥的憤怒都針對此時的伙食。在河南的時候,便是喫不太飽,也沒整天捱餓。

    衆人到了京城這裏,住的是城南這邊的臨時營地。當官的住在房子裏,當兵的就擠在臨時搭建的窩棚之中。外頭下着雪,大夥又冷又餓,真的是動都不想動。如果不是被迫巡邏與喫飯,真的是一步都不想出破棉被。

    抱怨聲並沒有持續太久。大夥不僅沒有力氣抱怨,其實也不知道該抱怨誰。

    在河南的時候還能罵霍崇,恨山東人。此時綠營在遠離山東的京城之外,再罵霍崇就顯得太奇怪。可不罵霍崇同樣很奇怪。

    如果所有的罪魁禍首不是霍崇,那又該是誰?

    整個軍營都是差不多的局面,所有人都在冬天的雪地裏苦熬苦撐。當兵的麻木的縮着不動,當官的渴望冬天能儘早過去,溫暖的春天能早日來臨。這樣起碼可以把當兵拉出去做些什麼。

    營地就籠罩在如此近乎冬眠的氣氛之中,靜靜的毫無生氣。直到一隊八旗兵到了門口。

    聽聞有八旗軍前來,綠營營官連忙前來迎接,開口就問道:“老爺,朝廷啥時候送糧食來。”

    八旗軍官一聽,臉上堆起了笑容。這笑容讓每次都熱臉貼個冷屁股的綠營營官心中有了暖意,尤其是有了期待。

    就聽八旗軍官指了指後面,“俺們奉皇上旨意,給你們送糧食來了。”

    “啊?”營官驚了,“老爺,不是該是九門提督麼?怎麼會是皇上呢?”

    八旗軍官壓低了聲音,“兄弟,九門提督現在糧食都給俺們八旗。這是皇上知道綠營兄弟的苦處,私下派俺們來送糧食。你們可不能聲張。”

    營官從未見過皇上,聽聞自己這麼一個小小營官竟然能勞動皇上派人來送糧,已經感動到眼中含淚。給八旗軍官作了個揖,綠營營官由衷的說道:“老爺,俺替兄弟們謝你啦!要是再沒糧食,俺們可都要餓死啦。”

    “不用謝俺,謝皇上。是皇上命俺們來的。”八旗軍官說道。說完,他指了指背後那些雪橇,“東西都在上頭,領路,俺們把東西運進去。”

    綠營並沒有設置什麼不得了的防禦,就是拉了些據馬,設置點路障。與其說是防禦,不如說是一個標誌,想周圍的人示意這裏駐紮了人馬。

    眼見那些雪橇在馬匹拖動與人推下合力進入營地內部,從未見過雪橇的漢軍都覺得好奇,又覺得開了眼。

    這隊八旗軍進了營地,那些凍得瑟瑟發抖的人馬被招呼過來,由營官帶着準備聆聽八旗軍官來講述皇上的恩典。

    就聽八旗軍官大聲說道:“皇上有旨意,綠營造反,盡數殺了!”

    話音放落,八旗軍官身邊的親兵已經抽出刀,一刀捅入旁邊營官的小腹。其他八旗軍已經揮動兵器,向着聚集起來的這幫手無寸鐵的綠營砍殺起來。

    那些雪橇上蒙的布被掀開,從裏頭跳出好多八旗兵加入了這場砍殺。原來雪橇上根本沒有什麼糧食,那些看着是糧草的袋子,不過是僞裝,讓人看不到裏頭埋伏的人馬。

    雖然這一小隊人看着不多,也就是百十人。實際上裏頭有五六百之多,這一頓砍殺。綠營兵們屍橫遍地,沒死傷的也被嚇的逃出營地。

    八旗軍把窩棚搜查一番,隨即點起火來。

    這邊火頭升起之時,其他綠營兵的營地也紛紛冒出煙火。本就昏暗的天地間,被弄得更加灰濛濛一片。

    綠營並沒有駐紮成一個聯營,而是分部的比較開闊。這麼分部或許是有目的的,也可能是因地制宜,讓大夥能住在有個能擋風的所在。

    不管目的如何,從營地中逃出來的綠營兵們並沒有能匯聚成一股亂軍。營官被殺,下頭的這些人又聽聞是皇上派遣八旗兵來殺綠營。理由是‘綠營造反’。這可把綠營兵們給嚇到了,造反可是死罪。被殺的營官造反,自己會不會被牽連呢?

    綠營兵們也不敢回去,只能開始無頭蒼蠅般四處逃竄。

    等京城八旗發現綠營營地這邊升起許多火頭,派兵前來查看。他們看到的是毀掉了大概三分之一的營地,即便是沒有毀掉的營地,裏頭的營官也跑掉了不少。留在營地裏頭的都是無處可去的綠營兵。

    弘晝得到比較清晰的稟報已經是第二天,雖然還有許多事情不甚明瞭,大概情況有了個眉目。盛京逆賊採用雪橇行軍,在厚厚的雪地裏繞過清軍在雪天裏疏忽的防禦,繞到了京城南邊,化妝成北京清軍,以送糧食的名義殺入綠營,大殺大砍。之後又一路南下,沿着來路返回。前去追擊的八旗軍除了見到雪橇印跡之外,再沒見到任何盛京逆賊的蹤影。

    逆賊們雖然跑了,綠營兵遭到了沉重的打擊。九萬綠營兵的三十幾個臨時營地有十幾個被焚燬。綠營兵逃散了起碼一半。已經發現的有上千人被凍死在雪地裏。

    逃散的綠營兵如歷史上那般化爲潰兵,他們洗劫了附近的田莊村落,殺了不少人,搶了不少東西。從潰兵的整體動向來看,這些潰兵們正向南邊,也就是他們的故鄉那邊逃去。

    至於綠營營官,有三分之一左右被殺,三分之一不知所終。三分之一膽戰心驚的縮在營地裏。

    曾經被弘晝視爲最晚開春時分就能用來殲滅盛京叛軍的九萬綠營兵,此時兵不知官,官不知兵,不僅戰力全失,連重整都面臨極大的困難。

    弘晝氣的七竅生煙,憤怒中混雜着絕望與惶恐,弘晝自己也沒辦法判斷到底是憤怒多些,還是惶恐多些。

    感受着煎熬的年輕人腦子中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老八這麼能幹,怎麼面對霍崇的時候他就什麼都沒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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