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維茲的目光從棋盤上抽回來,靜靜看着那個坐在他對面、滿身酒氣的中年人。
他的健康狀態肉眼可見的不佳,頭髮稀疏,面色蠟黃,眼睛渾濁,走型的身材早已超出其他獵魔人太多。
他看上去就像地球上隨處可見的,老婆出軌、女兒早戀、工作不景氣、還被公司下屬頂撞的中年危機老盧瑟一樣。
但雨果維茲知道,這個中年人甚至比44歲的自己還要小兩個月
“盧克,你,不應該,再這樣了”
雨果沉吟良久,最終還是開口了。
他的嗓音有如被馬車碾過的破風箱般沙啞難聽,每吐出一個音節,對他和他的聽衆來說都是折磨。
十年前,一場可怕的災難奪走了雨果健康的聲帶與一小段氣管,連獵魔人的能力也無法使傷口完全復原。
現在他的脖子上還留着可怖的疤痕,讓每一個有幸見到的人觸目驚心。
然而對面這個人失去的比他更多。
被稱爲盧克的肥胖中年人絲毫不理會雨果的勸告,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灌了一口紅辣椒牌伏特加,把車平移兩個格子。
將軍。
雨果看着棋盤陷入沉思,盧克轉過椅子不再看他,對着空蕩蕩的夜色獨自啜飲。
棋盤上的死局讓雨果有些惱火,他不再糾結於棋局,艱難而緩慢地說道:
“今年,上面有,新指示建立,支部,在外城區幾個孩子,還不錯我打算,讓你,擔任”
“沒必要,我的朋友。”也許是忍受不了雨果難聽的聲音,盧克終於說話了,“真沒必要。”
他沒說什麼東西沒必要,但懂得都懂,不懂的說了也沒用至少雨果懂他的意思。
“你總是這樣”雨果猛地站起來,一把掀了棋盤,憤怒已經讓他顧不上嗓子了,“多少年了”
“呵,雨果。”盧克醉醺醺的,笑容裏也帶着嗆人的酒精味,“我18歲認識你的嗝時候,你就這樣,在輸的前一刻掀桌子,現在過了26年,你還是沒有長進。”
“你倒像,過了,兩個,26年”雨果反脣相譏,“別再,墮落下去了真受不了,你大可以給自己一劍你這頭豬”
他一連串說了很多話,這使得他的肺猛地縮緊,又艱難地翕張,千瘡百孔的氣管內,空氣劇烈摩擦,如同鋸子和鋼琴演奏的交響曲。
“我不會這麼做的。”盧克臉上的笑容忽然如冰雪消融般瓦解,眼中只剩深沉,“我不會死的,這是我的承諾”
“你倒,不如,死了好”
雨果咬緊牙關,忽然聽到外面響起敲門聲。
“我是霍德。”
雨果收起怒氣,向門外走去,開門前最後回頭看了一眼,“事情,可以,先不談,先把,手頭這個,辦完,再說。”
“嘎~~~”
盧克迴應以一個響亮的酒嗝。
霍德走進辦公室,看見雨果維茲打算出去,趕忙避讓到一旁。
雨果衝他點了點頭,又衝盧克那邊努了努嘴。
意思是讓霍德勸他少喝點酒在大多數人面前,科長先生一向很珍惜自己的話語。
霍德連連頷首,但雨果離開之後,卻又無奈地聳聳肩。
“陪我喝點”盧克看見霍德進來,隨便招呼道。
他在霍德面前毫無架子,甚至比對老朋友還熱情一些。
霍德看了看盧克手裏的酒瓶,皺眉道:“紅辣椒牌真不知道你怎麼喜歡這種東西,喝起來就像鍊金藥水我更喜歡白葡萄牌。”
“嘁,只有你們小孩子才喜歡帶甜味的東西,無論是酒、麪包、還是牛排。”
盧克不屑的撇撇嘴,從抽屜裏掏出另一瓶酒,丟給霍德。
“等你們毛長齊了,就知道什麼是男人該喝的酒”
霍德接過他心心念唸的白葡萄牌伏特加,徒手打開瓶塞,灌了一大口,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有件事想跟你談一談。”
“說。”盧克頭也不擡。
霍德放下酒瓶,把灑了一地的棋子撿起來,一個個裝進盒子裏,順口說道:“最近有件事一直很巧。”
“什麼事”
“命運似乎把我跟一個人糾纏在了一起,兩天、三次,我們總能以各種奇怪的方式聯繫起來。”
霍德皺眉說道,“我甚至開始懷疑,這都是有人安排好的。”
“別放過她,這就是愛情的預兆。”盧克毫不猶豫地說道。
“不是她。”霍德搖搖頭,“是個男人。”
盧克沉默片刻,“其實有時愛情和性別無關”
霍德:“”
如果不是顧及他的身份,有時候霍德真想跳起來打這個欠揍的老頭一頓。“別開玩笑了。”他最終搖搖頭。
“那還有什麼可說的”盧克哼了一聲,“你自己都說了,是命運。”
“你知道我不信命運的。”
“你自己就是命運的眷顧者。”盧克灌了口酒,說了句意義不明的話。
霍德知道他的意思,但還是辯駁道:“那只是個巧合而已。”
“誰知道呢可能這次也只是巧合吧。”盧克不置可否,“最近在幹什麼”
“查失蹤案,你知道的。”霍德說道。
“進展如何”
“昨天在劍魚酒館,他們寧死都不肯說出鯊魚的下落。這條線斷了。”
“很遺憾。”盧克聳了聳肩。
“對了,還有一件事。”盧克繼續說道,“今天早上,在匹茲區,我正和馬加列夫神父一起巡邏,路過一間房子時,我感覺裏面氣息不對勁,於是便登門詢問。”
“男主人說他的女兒前幾天離家出走,回來後就不太正常,好像被魔鬼附身了,經常會失控發瘋,力氣也變得莫名的大,幾個人都攔不住。”
“男主人請了兩個人上門驅魔,他們都是聖格里高利學校的六年級生,自稱是校長英格拉主教的學生,結果光靠吟誦祈禱文,把他的女兒給治好了。”
“其中一個學生還說,他女兒離家出走時帶了一面鏡子,魔鬼是寄身到鏡子上被帶回了家,然後附身了他女兒。”
“你怎麼看”盧克問道。
“除了那個所謂的魔鬼,其實只是一個妖靈外,沒有其他任何問題,甚至可以說太過於正確,很難想象出、是由一個毫無獵魔知識的普通人得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