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水池中翻滾的鮮血，此刻化作了一道道血色的幕牆。
林燁知道，在這道幕牆之後等待着他的或許就是今天最大的敵人。
只見一道血色的水柱從幕牆中間緩緩升起，一道人影也慢慢從水底出現。
原本牙白色的長袍此刻變成了十分鮮豔的紅色，好像那件衣服本身就是這樣刺眼的顏色一般。
上面的銀線暗紋已經被染成了黑色，那是血色被吸收之後形成的沉積。
原本黑色的長髮此刻變得雪白，但是那張看起來三十出頭的儒雅面孔，此刻卻變得更加年輕了。
林燁不知道裘臨淵二十歲時是什麼樣子，但現在看來，除了那一頭花白的頭髮之外，裘臨淵確實年輕了不少。
原本眼角輕微的細紋不見了，臉上的皮膚也變得更加稚嫩。
就連五官這種經歷過滄桑之後會產生的改變，也全都消失不見了。
他變成了一個沒有任何表情的年輕人，即便是一頭白髮，也難掩稚嫩。
可是，當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整個人的氣質便截然不同。
那是一雙赤紅色的眼睛，原本的眼白變成了黑色，而瞳仁變成了和池水一樣的顏色。
和人類截然不同的眼睛裏，亦是和人類既然不同的情感。
那是一種十分糾結又複雜的情緒，冷漠，又悲憫。
他被水柱高高地托起，居高臨下看過來的時候，讓林燁驟然想起自己還在藍星時，小時候和父母一起去寺廟或是道館中祈福的時候。
那時他還小，一擡頭就能夠看到那些神像正在盯着自己看。
過於高大的神像，用各種材質製作而成的金身，臉上刷着顏色鮮豔的油彩。
別的地方看起來都像是假的，一眼就能夠分辨出來，唯獨那雙眼睛。
那雙經歷過雕刻之後，重新填上油彩的眼睛，看起來栩栩如生，同時又讓人產生疏離和敬畏。
只是高高在上地看着你，就讓你內心深處的齟齬似乎無處可藏，莫名地感到冰冷和恐慌。
此刻裘臨淵的雙眼，就像是那些神廟中的神像。
不過不同的是，他明明是個活人，卻能夠露出那樣的眼神。
若不是他身後還揹着那把重劍，林燁甚至都沒認出來眼前的人就是裘臨淵。
安九霄站在一旁，看着面前高高在上的裘臨淵，以及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冰冷的氣場，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沫：“這、這是什麼......”
“你沒看出來麼，他是裘臨淵。”林燁很平靜地向他解釋道。
安九霄嚥了一口唾沫，緊張地握着回龍劍：“我當然知道他是裘臨淵，可是林兄你難道沒感覺到麼？他身上的氣息完全變成了。”
外貌的改變，並不值得他們關注。
當正如安九霄所說，此刻裘臨淵身上的氣息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並不是指他現在高深莫測的樣子，而是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讓他看起來彷彿已經成了另一個種族。
他好像不再是一個人類，從骨骼到內臟，從毛髮到血液......他身上的所有東西好像都被改變了。
所以他們只能夠通過裘臨淵所散發出來的氣場，感應到他和之前已經截然不同了。
甚至現在林燁都懷疑，裘臨淵是不是還記得他們，是不是還記得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珞珈前輩，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麼？”
裘臨淵現身之後，只是靜靜地睜着雙眼睡眸看着他們。
那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從他的眼神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但是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十分強大的氣場，這股力量讓林燁和安九霄都沒有輕舉妄動。
他們沒動，裘臨淵竟然就這麼站着沒動。
趁着這個空檔，林燁趕緊向邏輯求問。
珞珈此時也透過林燁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裘臨淵，語氣竟然難得激動起來：“沒想到隔了千萬年，我竟然還能看到這樣的東西被製造出來，當真是有些懷念了。”
聽到他這個口吻，林燁卻高興不起來，甚至感覺一股寒意緩緩升起。
畢竟他剛剛纔聽珞珈說了關於創魔之術的故事，現在聽他說起懷念，讓林燁的手心都有些發涼。
“您的意思是，眼前的裘臨淵，已經修煉成魔了？”
林燁不是沒見過入魔之人，畢竟那些邪修們追求的不就是這個麼？
可是眼前的裘臨淵和林燁從前見過的入魔邪修完全不同。
一般人如墨，多半是理智被自己的情感或者心魔所控制，即便是邪修修煉而成的魔物，多半情緒也都處於癲狂的狀態。
他們之所以被稱爲“魔”，和人類區分開來，就是因爲他們身上的感情和人族比起來稀少了很多。
對人情淡薄，就意味着他們的情緒都很單純，沒那麼複雜。
恨、怒、悲、喜，都很純粹。
可是眼前的裘臨淵不同，他的情緒看起來十分複雜。
明明是冷漠的眼睛，卻能從那雙眼睛的深處看到一絲悲憫。
如果非要讓林燁形容這種感覺的話，林燁覺得和裘臨淵對視的時候，好像......在和神明對視！
正如小時候看到的那些神像一般，眼前的裘臨淵便如同神明一樣高高在上地看着他。
若不是髮絲在隨風而動，林燁甚至都覺得裘臨淵變成了一座沒有生命的神像。
珞珈是能聽到林燁心中所想的，聞言竟然笑了：“小子，其實你現在心裏想的這些，就已經很接近答案了。”
“什麼意思？”
林燁皺了皺眉，他說接近答案了，意思是裘臨淵確實已經成魔，但又不完全是魔物？
半魔人他也不是沒見過，但是和裘臨淵還是有區別的。
最起碼，沒有裘臨淵現在看起來這麼強大。
“他現在確實已經成魔了，並非半魔人那種上不了檯面東西。”珞珈不屑道：“當若是這創魔之術弄出來的東西，就是個簡簡單單的魔物，當初我鰲族中人，也就不必親自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