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裴元徹的一瞬間,顧沅的第一反應是,果然是他。

    第二反應是,這“偶遇”也巧得委實明顯。明顯到她都不知道該裝傻,還是直接拆穿他。

    糾結片刻,顧沅斂眸,站起身來,規規矩矩的先朝他行了個禮。

    “臣女拜見殿下,殿下萬福。”

    她垂着頭,露出一截修長纖細的頸子,天水碧色的衫領襯得她肌膚如雪,蔥段般水嫩,單邊步搖上掛着的寶石珠子也隨着她的動作,輕輕搖晃。

    裴元徹喉結滾了滾,淡聲道,“不必多禮。”

    顧沅施施然起身,只是腦袋依舊垂着,纖長濃密的睫毛遮住她眸中的情緒,讓人看不分明。

    她的態度,依舊是客氣而冷淡的。

    並未因着那封賜婚聖旨,就對他親近起來。

    雖然早料到這麼個情況,然而親眼見到,裴元徹的心還是往下沉了一沉。

    沉默片刻,裴元徹道,“是母后宣召你進宮的”

    顧沅答道,“是,皇后娘娘邀請臣女母親入宮品茗,叫臣女一道陪同。”

    裴元徹低低的嗯了一聲,本還想再問她“那你爲什麼在御花園”,話沒說出口,就聽到她繼續道,“至於臣女爲何一個人在御花園,是因爲皇后讓五公主帶臣女來看垂絲海棠,剛到御花園沒逛多久,五公主便先行去更衣,讓臣女在這等她......再然後,殿下您就來了。”

    說到後半句的時候,她緩緩擡起頭,一雙小鹿般黝黑清澈的眸子,直直的看向他,帶着看穿一切的沉靜。

    裴元徹眉眼微不可查的動了下,旋即又恢復一貫的冷靜,沉聲道,“是,孤想見你。”

    他這樣乾脆的坦白,讓顧沅微微愣神。

    須臾,她皺起眉,疑惑道,“不知殿下有何事找臣女”

    裴元徹伸手指着一旁的石凳,“坐下說吧。”

    他的嗓音低醇,雖不是命令的口吻,卻有一種不容置喙的強大力量。

    顧沅順從的坐下,小腰下意識挺得直直的。

    裴元徹淡淡瞥了她一眼,略掀袍擺,也坐了下來。

    他沒有坐在她對面,而是坐在她右手側的位置,只要稍稍偏頭,就能看到她的側顏。

    坐的這樣近,彷彿他們有多熟悉親暱一般,他都不知道避諱一下麼。

    顧沅心下一緊,白嫩嫩的手指悄悄捏緊,上身也稍稍往後斜了些,小臉嚴肅,“現在殿下可以說了麼”

    裴元徹見她這防備的姿勢,眼眸暗了暗,薄脣輕啓,“你也不必這般緊張,光天化日之下,孤又不會把你怎樣。”

    “臣女、臣女沒緊張。”

    “既然沒緊張,你一張臉怎麼繃的比大理寺獄的官差還要嚴肅孤又不是什麼窮兇極惡的犯人。”

    顧沅說不過他,只得稍稍放鬆神情,抿脣擠出一個笑來,“這樣行了麼。”

    裴元徹脣角勾了一下,旋即淡淡開口道,“孤找你來,是想說上次的風箏......”

    顧沅一怔,就這......

    下一刻,又恍然記起那個醜醜的風箏被自己燒了。

    她臉色變了變,一陣心虛。

    他要是知道自己把風箏燒了,肯定會生氣吧,那他會不會跟她算賬

    短短瞬間,她腦子裏閃過許多念頭。

    裴元徹這邊渾然不覺般,繼續道,“那個風箏做的倉促,而且被雨打溼後,顏色堙了......這個禮物不作數,你別放心上。”

    聽到這話,顧沅鬆了口氣,眉目舒展開來,露出個真心實意的淺笑,“無妨,無妨。”

    “孤改日再畫一個新的給你。”

    “不敢勞煩殿下。一個風箏而已,想玩的話,去鋪子裏買就行。”

    “不麻煩。”

    裴元徹凝視着他,目光灼灼,“給你畫風箏,孤樂意。”

    或許是他的視線太過熱烈直白,顧沅的心頭猛地跳了兩下。

    她有些無措,忙扭過臉,不去看他,眼睫撲閃,輕聲問,“殿下費勁讓五公主引臣女來這,就爲了風箏的事麼”

    裴元徹揚了揚眉,沒說話。

    石桌上擺着烏梅飲與一碟五白糕、一碟新鮮飽滿的杏子,都是才擺上的,沒有動過。

    他自顧自倒了兩杯烏梅飲,指節分明的手指推着另一個杯子到顧沅面前,“御膳房的烏梅飲味道還不錯,是不外傳的配料方子。”

    深色的烏梅汁用晶瑩剔透的琉璃杯盛着,很是精緻。

    可顧沅這會兒沒心情品嚐,只伸手握着杯子,並沒有喝。

    裴元徹也不勉強,只掀起眼皮,幽幽的看了她一眼,“你就沒什麼想問孤的”

    見他這樣說,顧沅壓在心底的那些疑問一個又一個冒了出來。她到底沒忍住,先問出最關心的那個,“殿下,賜婚的聖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問的雖委婉,但裴元徹看得分明,她潛臺詞是在問“這事是不是你乾的”

    他會承認麼。

    顯然不會。

    “母后沒有與你說麼”裴元徹詫異道。

    顧沅好看的眉頭蹙起,一雙清凌凌的眼眸看向他,“”

    裴元徹面不改色,“這段時間,母后一直在爲孤挑選太子妃,孤讓她全權做主。後來,她與孤說,她相中了你......”

    他頓了一頓,清冷目光瞥過顧沅倏然捏緊的小手,嗓音越發平靜,“孤覺得你不錯,便說可以。之後,孤無意中得知你與文明晏在相看,一時失態,便有了書肆那回的冒犯。等回宮後,孤便因着淋雨病了一場.....”

    顧沅略怔了下,他病了麼。

    見他停着沒往下說,明顯是在等她的反應,她想了想,略一頷首,“那樣淋雨,是很容易病的。”

    裴元徹,“”

    他的表情微僵,不過很快就恢復尋常,修長的手指輕撫了一下袖口,語調平靜道,“等孤病好了,母后那邊卻已經求父皇下了聖旨。之後的事,你也知曉了。”

    顧沅精緻的小臉寫滿愕然。

    真相竟然這樣嗎

    乍聽起來,好像沒什麼問題,可細細一想,卻又覺得哪裏不太對。

    見她眉心蹙起,裴元徹眯起狹長的鳳眸,冷然道,“你不信孤的話”

    顧沅,“”

    裴元徹幽深的黑眸宛若寒星,定定的盯着她,似是帶着幾分薄怒,語調也驟然冷了下來,“難不成你覺得孤在誆你”

    顧沅對上他銳利的目光,心頭一慌,磕磕巴巴道,“殿、殿下,臣女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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