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遮月,夜幕一下子沉了下來,而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空下,郭明軒的內心充滿了焦慮,這焦慮並不是蝶娘自身帶給他的,而是他的真切的思緒與感嘆。
蝶娘雖是孤兒,也有幸被收養在了錦地,但也註定了她的不平凡,而這不平凡或許起初還會有些憧憬,也會有些驕傲,因爲從錦地走出來的女子,都象徵了這天下第一門派的榮耀,雖然她們隸屬於素海棠,但是她們從小便知道自己的宿命。
可,她們還是全力以赴着自己的使命,從未停歇,且一代接着一代。
但,她們也有可悲的地方,從片面來講,她們只是別人手中的一枚棋子,或許,她們也要傾盡一生去守護着一個滅影門的據點,從始至終,不得指令,不可調離。
如今,素海棠已逝,她們不僅不知,那些還未走出錦地的女子卻依然翹首以盼着使命的召喚,甚至連冷溶月接管了一切都不曾知曉。
她們嬌豔動人,比那路邊的野花還要芳香,還要奪目,但是她們又是那般的無奈,終其一生,不得選擇情愛。
也許,她們是可以選擇情愛的,但是在忠心面前,情愛是完全可以捨去的。
這世間如此的公平,又是如此的不公平,錦地護下了她們的生命,而她們則是用一生來回報錦地的栽培。
當,郭明軒的身姿在顯現在房閣之巔時,他已經緊緊凝視着殤沫了,也許從蝶娘走後,他便已經將目光移落在了殤沫的身上,也許他只是剛巧在孤月從新展露之時,看向殤沫。
殤沫,仰望漆夜的脖頸剛剛收回,便察覺到了師父郭明軒那雙甚是有神的雙眸,他對着郭明軒嘻嘻一笑,道:“師父,方纔天忽然黑了下來,我連動都不敢動了,嘿嘿。”
郭明軒遲疑了一會兒,雙眸隨着眼簾一同落下,他,沉聲道:“殤沫,若你以後再見到冷溶月,便告訴她,錦地可以連男孤一同收養,這樣才能將錦地壯大,形成萬事永駐的傳承。”
殤沫,皺眉思索了片刻,道:“師父,是要我告訴她嗎”
“對。”
“那師父爲何不自己親自告訴她呢”
“因爲爲師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哦,可是.爲何偏偏是我要去告訴她呢”
“你與冷溶月終有一日,會相互糾纏的,這也許就是命數。”
“糾纏不清..”殤沫打了個冷顫,雙目一翻,道:“師父的意思是,我真有可能娶了她”
“是,你最終一定會娶她的,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她對我很重要,視爲親人一般,你要好生待她,她也是個孤獨且苦命的孩子。”
“不是,師父。你是不是糊塗了我真的要娶冰弦的,就是秋思閣的那個冰弦.”
郭明軒右臂一擡,殤沫見狀,快速閉上了嘴,他不知道師父郭明軒爲何要打斷他的言語,但是他是絕對尊重師父郭明軒的,所以他也只能閉口不言,默默地傻愣着。
“行了,殤沫。你快點下去搬來美酒,我這酒罈裏真的已經空了,就連一滴也不剩了。”郭明軒單手傾覆着酒罈,道。
“哦。好的,師父,我這就是.”
“殤沫,切記下我方纔的話.”
“哦..”
隨着殤沫的離開,郭明軒緩緩的望向懸空皎月,眼中充滿了情愫,他自語喃喃道:“微葉瀾依,水波伴側,離枝猶傷始感嬌。霜來雨去一春秋,落罷還了笑看好。”
隨後,他忽然站起,揮出戟指劍氣,直衝星空,他的衣袍也隨着他這一戟指而飄逸擺動,“規身塑體悽迷,百師授,又得蒼瓊暢意道施。百丈冰,指尖破,誰與敵常勝尤懼獨處無眠思。”
他順勢擡腿躍起,展直手臂當空一揮,一道月牙光影縱橫萬里,“心有殺伐善不欺,逢惡必毀其心志。若水浮華三千路,忘懷哪家或可棲。”
隨後,他輕盈落下,這時殤沫已經將一罈未開封的美酒向他擲來,他接過酒罈,右腳尖點起,一個旋轉,那酒罈的封口便被掀了開來,他搖晃不穩,且後仰傾斜,將整個酒罈舉過頭頂,美酒迎面泄下,只見他的喉結不停的一上一下着,直到再如酒水滴落爲止,“雨歸塵,木守林,炊煙裊裊樵夫門,生怕負了熱粥恩。”
“智中謀,環中環,思來慮去身心沉,只憑舊物憶生辰。”
郭明軒的身姿,好似天外飛仙一般的展現的淋淋盡致,站在一旁的殤沫居然看傻了眼,隨着郭明軒呵呵呵的朗笑後,殤沫的臉上也露出了微笑,“師父,方纔的詞,有題目嗎”
郭明軒醉眼飄忽,極其懶散的沉聲道:“君非君,忘卻塵。”
翌日,清晨。
應天府的故府閣院中,冷溶月在牀榻之上伸了個懶腰後,微微一笑,她知道嶄新的一天開始了,而這嶄新的一天,也將會是她迎來這世間最大的權勢的開端。
她並不嚮往自己有多麼厲害,她也並不羨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她要的很簡單,或許簡單到說出來無人敢信,那就是希望這世間充滿愛與陽光,不再有血光殺戮。
而她願意接下這千金的重擔,也只爲守護這份簡單的期望,想到這裏,她蹬上了靴子,緩緩地來到了門窗前,緩了一口氣後,又是盈盈一笑。
海棠依舊閣正中的一扇門窗被緩緩推開,展現在冷溶月眼前的則是滿地的海棠花瓣,儘管已經遍地重疊,但海棠枝幹上仍綻放着無數的花蕾,這就是生命的力量,也是周元復始的展現。
她的身姿在閣中,也猶如聖蓮綻放,明豔且光亮。
她欲轉身走出閨房之時,雙眸移轉間卻閃過了一個身影,這身影很熟悉,只是她有些不解,閣外的郭明軒是整夜未曾離去,還是又早早的來到了這裏。
她並沒有再回過頭去,與郭明軒對望,而是分花拂柳的直接下了樓閣,甚是淡然的對着郭明軒言了一聲:“早。”
“早,昨夜修習御風術,耽擱了那麼久,你今晨居然沒有貪睡,也算難得。”郭明軒笑了笑,道。
“海棠花雨,早已沾染上了地上的塵土,溶月又怎能算得上起得早呢”
“花海醉人,可惜沒酒。”
“公子,好心情。”冷溶月轉身走向閣內,不一會兒,便手持酒壺,又走了出來,“公子,既然有如此雅興,那溶月就陪公子飲上一杯。”
“可惜,你只拿了酒,還只是一壺酒,且是沒有酒杯相伴的酒。”郭明軒接過酒壺,高高舉起,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