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玉林按住女兒,頭疼地揮手讓女兒貼身丫鬟別跟着胡鬧,“海波下去吧,別跟着她胡鬧。”

    “我哪兒是胡鬧,那小王太醫分明是看上了咱家傳下來的醫書。本朝繼承前朝的歷法條律,男子到女方家中入贅,一旦不願意了,只要把收到的聘禮歸還便可以切結。醫書上的內容白字黑字寫得一清二楚,但凡手快的,三五日便可抄寫完成。人家難道把弟弟送來了,您還能壓着醫書不給那小王太醫的弟弟成婚之後再和離,咱家就要人財兩失了哦,都用不着成婚了再和離,聘禮送過去的很早呢。”戴重臺氣哼哼的一連串揭開潛藏的危險,鬧得戴玉林好大一個沒臉。

    “我與王藝淳同朝爲官,他再不要臉面,也不至於如此。你這孩子怎麼把人心想得如何齷齪。”戴玉林捏着太陽穴,生怕自己自己一時忍不住教訓女兒。

    重臺是他和夫人劉氏近不惑之年才生下的獨女,這輩子約莫也就只有她一個孩子了。

    重臺自小被他和夫人悉心教導,打定主意要把女兒留在身邊頂門立戶,不讓她出去婆家喫苦頭,男子學什麼就交給女兒什麼,生怕重臺不懂人心險惡。

    結果,重臺不但懂了人心險惡,還把人心想得太險惡了。

    對於女兒的性格,戴玉林一面爲之驕傲,一面又因爲重臺主意太大而頭疼不已。

    戴玉林努力跟女兒講道理,“王藝淳家裏是廣州府當地出了名的醫藥世家,最善治療瘟疫急症。前朝末年天下大亂,瘟疫頻仍,王家救活無數百姓的好名聲傳到京裏,小王太醫這才進了太醫院的。你就算擔心咱們家的醫書被盜,也不至於開口污衊他全家的名聲。”

    “小王太醫的弟弟你也是見過的,年十五,長得溫文爾雅、眉目秀美,性格也十分平順體貼。他又是不學醫書,只喜歡四處遊玩寫遊記,不正適合你麼你也說過,你不想以後找個贅婿進門後天天衝你裝大男人,跟你挺腰桿子。”

    戴重臺全部把父親的苦口婆心放在眼裏,直接戳破了戴玉林的美好幻想,“申國公任工部尚書,工部員外郎牛大人就是廣州人,他夫人適應不了京城氣候,每次季節變幻就要大病一場。被申國公推薦了我去給他夫人瞧病,到今天已經快有三個年頭了。打從您前些日子跟我說起有意從太醫院幾家裏面挑選兒郎,我就藉着瞧病的機會打聽過這些人家都是什麼品性,在家鄉又有沒有過污糟事。”

    “什麼你竟膽大至此”戴玉林被女兒一句話噎得險些喘不過氣。

    他捂着胸口狠狠大喘幾口,突然恨起自己和夫人平日把女兒教導得太有主意了

    “爹你沒事吧。”重臺擔心的替戴玉林拍着胸口順氣,放軟語調,撒嬌似的解釋,“爹,您不要生氣嘛。女兒說那小王太醫家不是好人家,雖然沒證據,但您要是知道我從牛夫人那裏知道些什麼,您也不同同意選小王太醫的弟弟的。”

    “成成成,我說不過你,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戴玉林靠在車廂上一臉的生無可戀。

    “牛夫人說,小王太醫自他祖父的時候起,就接連娶了三任妻子,每個妻子都是經營藥鋪人家的獨生女兒,而且每一個都沒留下孩子就無聲無息的沒了。直到後來小王太醫的祖父娶了小王太醫的祖母,這才過起安穩日子。小王太醫的祖母,是小王太醫祖父的姑表妹。到了小王太醫父親這一輩,趕上前朝崩毀,小王太醫的父親倒是和他夫人過得平順,只是小王太醫父親的妻子也出自醫藥世家的獨生女兒,而且房中也有個表妹做了二房貴妾。”

    重臺往自己鼻子上一指,“爹,你覺得我確實跟王家般配吧”

    戴玉林嚇得渾身冷汗,一下子坐直了,用力抓住女兒肩膀,“牛夫人直接跟你這麼說的”

    “當然不是了,牛夫人只說醫藥世家都是喜歡和醫藥世家的人家結親。她不知道那些女子都是獨生女兒。我是知道小王太醫迎娶女子是何處人家之後,從其他官員家裏另外打聽到的。”戴重臺不安的雙手扣在一處,手指交纏,“女兒詢問的時候打聽得很是小心,不會讓人發覺哪裏有問題的。”

    戴玉林只覺得心裏難受,尋常人家的女孩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着成婚便好,什麼都不必自己操心。

    他卻因爲管着陛下的身體,時時刻刻與官員保持距離,生怕捲進爭儲的麻煩,給家裏帶來危害。

    到了選贅婿的時候,兩眼一抹黑,各家有什麼內情一概不知,還需要重臺自己去打探消息。

    王家的事情不必再深查了,戴玉林幾乎能夠斷定這麼兩代人之間的行爲都是故意而爲之的。

    醫林自古便有“醫術不外傳”的風氣,即便拜師學藝十幾年,有些人若不偷偷記錄師父的藥方,晚上回去分析理解,也很難獲得師父的明確指點。爲此,曾有數個朝代,都是由朝廷牽頭整理醫書、醫案,才把醫學著作延續下去的。

    即便如此,依舊沒有什麼醫藥世家願意拿出珍藏的醫案分享。

    比如周副院判和戴玉林官職一樣,同爲六品,哪怕周副院判的第三子是庶出,並不受主母待見,周副院判也不願意第三子給戴家當上門女婿。周副院判對這有才華的庶子一片拳拳父愛,不想他背上世人的譏嘲。周家三哥以後可能只分到很少的家產,但他有一身行醫救人的好本事在,無論在何處安家,終歸是受人尊敬的。

    而小王太醫願意同父同母所出的弟弟給戴家當上門女婿,再結合着他家上頭兩代人專門挑獨生女兒娶的行爲,不得不讓戴玉林多心。

    “既然如此,王藝淳的弟弟就不用再考慮了。”戴玉林當機立斷,直接掐了和小王太醫做親的念頭。

    馬車到了門口,戴玉林下車,從窗戶的位置談着頭跟重臺交代:“我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你先回家。前幾天你祖母說想到西山的洪福寺住一段時間納涼,你催着丫鬟們快點收拾行李。明天就動身吧,這天兒是越來越熱了。”

    “爹我知道的,昨兒我就囑咐海清幾個收拾。估摸着現在已經裝好了箱籠,隨時可以動身。”

    “那就好,快回去吧。別曬到太陽,晌午的日頭刺人。”戴玉林帶上隨從,換了另一駕馬車轉頭往戴家門下的藥鋪去了。

    戴玉林戰時被申國公易猛抓着隨軍,趕上太子妃腹痛不已,隱約有流產徵象。軍醫們產科的醫技稀疏,對此束手無策。戴玉林爲太子妃一路保胎,直到瓜熟蒂落,太子妃成功產下太子唯一兒子。

    之後進京,他又憑一手正骨的絕技,糾正了困擾今上十多年的落馬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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