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倒吸一口涼氣。

    “二十文?這麼貴!”

    “夠全家喫上一大鍋湯餅了。”

    方纔還想嚐嚐新鮮的人,立馬打消念頭。

    司南指了指旁邊一個深底大海碗,笑着說:“二十文錢,六葷八素,填滿這個碗,也夠全家喫上一頓了。”

    大夥還是搖頭。

    這個時代,十五文錢能買好大一份肉菜,一兩銀子能置辦一小桌酒席,二十文真不是一個小數目。

    人羣中不乏賴皮閒漢,流裏流氣地嚷起來——

    “小子,不能光睜着眼要大價,你得讓哥哥們嚐嚐值不值呀!”

    “可不是麼,這條街上哪家做買賣的不得先拜碼頭?”

    “小哥別小氣,哥哥們幫你嚐嚐味,喫得滿意了才能幫你吆喝不是?”

    “……”

    起鬨的多是地痞流氓,三教九流都能沾上些關係,大的本事沒有,小便宜不少佔。這條街上的攤販多是城郊來的農戶,不敢惹,少不得喫些虧。

    司南卻不想慣他們這毛病。

    他笑意未減,隨意撿了幾片肉菜丟進鍋裏,竈底添了幾段一乍長的木柴。

    不多時,鍋中的湯水便煮沸了,鮮香的氣味飄散開來,圍觀之人狠狠地吞了吞口水。

    尤其是那些起鬨的,眼中帶着得意,只等着司南恭恭敬敬地遞到手邊。

    司南似笑非笑地瞅了他們一眼,對方立馬露出幾分兇色。

    司南挑了挑眉,拿着把長柄漏勺掏了滿滿一勺,肉片鮮而薄,菜絲香而脆,散着熱騰騰的香氣。

    已經有人忍不住圍過來,等着接了。

    沒承想,司南手一抖,滿滿一勺菜竟生生掉在了地上。

    街邊的黃狗汪汪叫着撲過來,三口兩口吞下肚。

    混混們神色一變,眼中透出惡意。

    尋常百姓則是神色緊張,或同情或擔憂地看着司南。

    司南絲毫不慌,慢條斯理地說:“瞧,唯有畜生纔會喫白食,我怎麼能這般侮辱各位?”

    混混們:……

    這話讓人怎麼接?

    白喫你的,就是畜生;掏錢買,又咽不下這口氣。

    帶頭的地痞叫賴老大,仗着一身腱子肉收服了整條街的混混。他見司南生得白白淨淨,以爲是個好欺負的,捏起拳頭就要鬧事。

    司南當即抽出一把菜刀,熟練地挽了個刀花,咣的一聲砍在菜板上。

    一乍厚的棗木墩子生生裂成兩半。

    賴老大腳步一頓,臉上陰晴不定。

    小弟們嚷嚷:“賴子哥,這小白臉給臉不要臉,讓他嚐嚐您的拳頭!”

    賴老大經不住攛掇,掄起拳頭就要砸攤子。

    就在這時,一位穿着紅色勁裝的郎君大步走來,經過賴老大身邊時,不輕不重地拿弓撥了他一下。

    明明瞧着沒用力,賴老大愣是摔了個狗.啃.泥,差點壓到黃狗身上。

    黃狗吠了一聲,嫌棄地跑開了。

    賴老大怒極,破口大罵:“誰推的你爺——爺、爺,您安好?”

    噗——

    司南沒忍住,笑了。

    唐玄抱着手臂,淡淡道:“別亂叫,我沒你這麼不肖的孫子。”

    賴老大一噎,一張臉漲成豬肝色。

    不服氣?

    那也得憋着。

    就算沒見過唐玄這個人,也聽說過他身上那張弓,別說是他,滿京城的賊匪大盜見了都膽顫!

    賴老大不敢多待,倉皇行了一禮,連滾帶爬地跑了。

    某小弟不服氣地嚷嚷:“賴子哥,咱們這許多人,幹嘛怕那個小白臉?”

    賴老大一巴掌呼在他臉上,“蠢貨,你行你上別逼逼!”

    小弟委屈,“賴子哥,你、你打兄弟,就因爲他長得俊?”

    小弟二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快閉嘴吧!用你的腦袋好好想想,能揹着兩石重的玄鐵弓在汴京大街來回溜的,咱們惹得起?”

    小弟一瞪大眼,玄鐵弓?兩石重?!

    “天爺爺!”

    “快跑呀!”

    一羣混混看都不敢往後看一眼,撒丫子往前衝,生怕慢上一點就會被唐玄射個透心涼。

    不光混混們跑了,其餘百姓也紛紛避開。沒別的,唐玄長得太高,一張臉英俊得不像話,還冷冷地板着,怪嚇人的。

    司南卻不怕,笑盈盈地望着他,“軍爺,來份小火鍋?”

    “不來,就看看。”

    司南笑,“成,那我給您耍一個,您看好了。”

    說着,就唰唰唰抓滿一碗肉和菜扣進小鍋,動作快得彷彿只能看到殘影。

    唐玄的注意力原本放在那輛怪模怪樣的三輪車上,見此情形,饒有興致地挑起眉。

    司南十分敬業地又表演了一遍。

    唐玄淡聲道:“羊肉六片,雞胸六塊,菌子六朵,六樣時蔬各二兩。”

    十分肯定的語氣。

    司南打了個響指,“好眼力。”

    十分樸實的誇獎,和官場上的各色追捧相比堪稱簡陋,唐玄卻十分受用。

    這個小郎君一看就渾身心眼,只是,那雙黑溜溜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又讓你覺得無比真誠。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特別的人。

    肉菜下鍋,片刻就熟。

    司南麻利地盛出來,用大海碗裝好,“您趁熱喫,得空了再來還碗。”

    唐玄頓了片刻,還是接了。

    見他掏錢,司南笑呵呵道:“不必了,權當謝禮。”

    唐玄沒應,擡手丟進車頭的細頸瓶裏,不多不少,正好二十枚。

    司南笑笑,“您真客氣。”

    唐玄挑眉,“我只是不想當‘畜生’。”

    司南:……

    直到唐玄走遠了,他纔想起來這次的“一文錢”沒還。

    得了,下回見了再說吧。

    這樣一來還能多見一次,想想還有點小開心。

    司南哼着歌,繼續煮小火鍋。

    經過這麼一出,圍觀的人都散了,好半晌都沒賣出第二份。

    說不挫敗是假的,司南允許自己小小地失落了三秒鐘,又重新精神起來,自己煮了個麻辣鍋,抱着大碗呼呼喫。

    邊喫邊拿着生火的大蒲扇朝着大街扇風。

    旁邊的貨郎小哥悄悄嚥了咽口水,若不是家裏還有三個娃娃要養,真就忍不住掏錢買了。

    光扇風還不算,還要表演。

    “好辣好辣……”

    “嘖嘖,過癮!”

    “這天氣就該喫碗麻辣鍋,一身汗,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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