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洞就像大宋的一個毒瘤,朝廷一直想拔除,一直除不掉。

    它在大宋立國時就已存在,汴京城的每一條下水道、每一個橋洞、每一處陰暗的角落都有它的勢力。

    朝廷幾次發兵清剿,卻屢屢撲空,根本找不到核心成員的窩點。有時抓到殺人越貨、拐賣婦人孩童的,處置幾個,卻動搖不到根基。

    若查得狠了,這些亡命之徒還會窮兇極惡地報復。

    曾有一次,開封府救下幾個被拐的婦人,將其送回家鄉,不知怎麼的事情就被宣揚了出去。

    婦人們承受不住,投井的投井,跳河的跳河,最後只剩下三兩個,在家裏活不下去,又做起了暗門生意。

    還有一次,城防兵救下幾個被無憂洞鉗制的乞兒,把人安置在城西善堂。誰知,沒過兩天就被夜間潛入的賊人抹了脖子。

    那一晚,乾涸的血跡從屋裏漫到階下,斑駁的青石板上遍佈鮮紅的小手印,負責打掃的老婦人當場就瘋了。

    不僅如此,他們還會報復辦案的差役。就算對差役本人下不了手,也會想方設法迫害他們的家人。

    幾代君王都曾下大力整治,然而連他們的窩點都摸不到,首領是誰也不清楚。

    直到上一任洞主接管無憂洞,立下規矩,不可冒犯官府,不可做得太過,這才消停了幾十年。

    老洞主死後,花鬼接管了一半勢力,又開始爲非作歹,肆無忌憚。

    那日,唐玄派人查了一處花鬼經營的暗.娼門子,救下十餘個良家子送到了開封府。包大人遣人將她們送歸原籍,沒承想,半路差點讓花鬼的人劫了。

    這件事激怒了包拯,也激怒了唐玄。

    如果說最初唐玄整治花鬼是爲了給司南撐腰,現在他是真正站在一個軍人、一位郡王的立場上,決心剷除無憂洞。

    大內,文德殿。

    聽了唐玄的奏請,趙禎第一反應就是搖頭,“不行,不可,無憂洞之患需得徐徐圖之……更何況,這也不是皇城司該管的。”

    包拯躬身道:“官家,臣卻覺得將此事交給郡王極好。郡王之箭法整個大宋都無人能出其右,若能引得賊首出洞,白羽箭一出,定能取他性命。”

    趙禎瞪眼,“誰引?包卿去引嗎?”

    包拯淡定道:“官家,您急了。”

    趙禎壓低聲音,冷哼:“換成你兒子你也急。”

    “您知道的,臣沒兒子。”

    趙禎:……

    當皇帝幹嘛?專門受氣的嗎?

    唐玄上前,緩聲道:“官家不必憂心,臣已然定下週全的計劃,不會貪功冒進。”

    接着,他把來之前的所思所想以及查到的無憂洞底細一一說了出來。

    花鬼之所以這麼囂張,是因爲從未在人前露過面,只有幾個心腹見過他的真實面容,平日裏無憂洞的大小事務,都是由一個名叫“小元”的少年傳達。

    即使他裝成普通百姓混跡在人羣中,也不會有人知道他就是臭名昭著的無憂洞之主。

    所以,首先要做的是引蛇出洞。只要能把花鬼找出來,唐玄就有信心拿住他。一旦花鬼死了,無憂洞勢力就會重新洗牌,朝廷就能趁着他們內耗,坐收漁利。

    榔頭是個突破口,他是爲數不多見過花鬼的人,唐玄打算從他入手。

    至於洞底的流民和婦人、乞兒,則交由開封府安排,願意歸籍的送回原籍,不願意的也可以繼續待着,只要不爲非作歹,就不必爲難他們。

    說這些的時候,唐玄不由想到了司南。

    倘若能讓那幾個乞兒重獲自由,小郎君一定會高興吧?會那樣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嗎?

    ……

    隨着唐玄一一陳述,趙禎愈加驚訝。

    他早知道唐玄是個聰明孩子,只是慣於隱忍,看起來不像趙宗實、趙興幾個那樣出挑。他卻沒想到,這個孩子比他以爲得還要機敏、縝密。

    趙禎盯着唐玄看了好一會兒,納悶道:“我怎麼不知道,你還能說這麼多話?”

    唐玄輕咳一聲,移開視線。

    趙禎更好奇了,“玄兒啊,你最近不太對勁啊,不僅交上了新朋友,話還變多了。還有,你不是一直不喜歡皇城司的差事嗎,爲何如今竟主動請命?”

    唐玄微垂着眸,鄭重道:“食君祿,忠君事,爲民請命,護祐百姓,原是爲臣的本份。從前是臣不知進退,枉顧君恩。從今往後臣定會擔負起皇城司的職責,爲官家效全力,爲百姓謀福祉。”

    趙禎感慨:“玄兒,你長大了。”

    包拯嘴角一抽,小聲嘟囔:“都快二十了,早大了。”

    趙禎瞪他,“還沒行冠禮呢,大什麼大?”

    包拯看天看地,你是官家,你說了算。

    “玄兒,你所求之事,朕允了。”趙禎平日裏同臣下說話,極少用朕,若用便是極鄭重的事。

    “爲君,朕要你知進退,護百姓,務必減少傷亡,不可貪功,不可大意。爲父……我願你珍重自身,徐徐圖之。”

    “臣遵旨。”唐玄執手,又道,“孩兒曉得。”

    趙禎緩緩地靠回椅背,心中只覺欣慰。

    包拯上前請命:“論暗訪,皇城司或許更勝一籌,論明查,想來本府更方便行事。臣奏請,與郡王一同清匪。”

    包拯頓了下,又道:“臣雖然沒兒子,還有這把老骨頭。”

    趙禎:……

    “這事過不去了,是吧?”

    “臣惶恐。”

    “我看你是一點兒都不惶恐。”

    “官家息怒。”

    “我沒怒,我脾氣好着呢,不然你以爲你還能白白淨淨一整個站在這裏嗎?”

    “官家說的是。”

    “……”

    君臣二人如往常一樣鬥着嘴,唐玄自顧自站到窗邊,向外看。

    唔……

    什麼時候有了這習慣?

    就覺得吧,文德殿的視野比不上鳳儀樓,窗外的景象也不如州橋好看。

    正要走,就聽官家道:“有一陣沒跟玄兒一道用膳了,今日留下來,我讓御廚做幾樣你愛喫的。”

    “……是。”

    喫不上小火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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