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熬了一天一夜,眼睛都快瞎了,終於繡出來一個花蝴蝶。

    確切說,不止一個。

    因爲是拿來教人的,他按步驟先繡了個輪廓,又挪了個地方,按不同的針法繡出局部。

    正是因爲和普通的繡品不一樣,纔沒辦法直接去鋪子裏買。沒人肯把這麼珍貴的手藝流傳出來。

    趙靈犀看看繡繃子,再看看司南,鄭重道:“這門親事我同意了,從今天起我不再叫你南哥兒了,只叫你‘球球嫂’。”

    司南挑眉,“給你個機會,再說一遍。”

    趙靈犀機智改口:“哥夫!”

    司南拍拍她的頭,“乖,去做正事吧,回頭讓你球球哥在摺子上給你請功。”

    “多謝哥夫!”趙靈犀不倫不類地抱了抱拳,笑嘻嘻地去找江小花了。

    說辭都想好了,“我從小跟着我娘學汴繡,只是沒啥天賦,我娘生前一直想收個徒弟,把手藝傳下去,直到死也沒找到合適的。前日聽說姐姐想學汴繡,我想了想,若姐姐能跟我一起繡,也算是圓了我娘臨終的遺願。”

    趙靈犀這話說得半真半假。

    她生母確實會汴繡,當年也是因着這個手藝被先王妃瞧中,給趙允讓納作妾室。不過,收徒之類的純屬胡扯。

    江小花又驚喜又不好意思:“別人拜師,都是要給師父敬茶磕頭,給師父使喚三五年的,如今令慈不在了,就算我想拜師,如何侍奉她老人家?”

    趙靈犀嘿嘿一笑,“她不在,她女兒在呀,小花姐姐侍奉我就好了。”

    “小鬼靈精。”江小花戳戳她腦門,不由親暱許多。

    雖然極其渴望,她卻沒答應。

    說白了就是不想佔便宜。

    後來,還是江娘子知道了,猶豫了一整夜,終於下定決心,置辦了比尋常拜師厚重三倍的禮物,讓江小花對着趙靈犀生母留下來的鐲子磕了頭,恭恭敬敬行了拜師禮。

    江娘子對趙靈犀的態度有了明顯變化,日日給她送點心,在街上走個對臉都會停下來,規規矩矩問好。

    不過,她對司南幾個爺們還是諸多忌憚,從不主動攀談。

    趙靈犀教人的法子十分特殊,從不主動碰針線,而是把要點口述出來,拿着司南繡好的樣子讓江小花照着學。

    江小花疑惑:“俏俏你不用繡花針嗎?”

    趙靈犀故作高深,“你這就不知道了吧,這就是汴京城的教法,師父把樣子提前繡好,讓你照着參悟,才能瞧出你的天分。一個屋子裏十幾個繡娘,哪個值得培養,哪個需得攆出去,師父一眼就能瞧出來。”

    江小花連忙點了點頭,鄭重道:“俏俏放心,我一定好好學,不讓師父她老人家失望。”

    趙靈犀揹着手,架勢十足,“今天的俏俏已經不是昨天的俏俏了,小花師妹,以後見了要叫師姐。”

    江小花抿着笑,溫柔地叫了一聲。

    趙靈犀一本正經地應了,轉過臉就朝着門後的江小朵擠眉弄眼,惹得小丫頭嬌笑連連。

    原本趙靈犀想連她一塊教,江娘子不同意。還是那句話,不想佔便宜。

    趙靈犀收下江小花,江家人已經很感激了,不會再厚着臉皮塞下一個江小朵。

    要知道,這時候人們把手藝傳承看得極其鄭重,若趙靈犀的生母還活着,江小花是要當成親孃侍奉的,養老送終、披麻戴孝都是有的。

    如今江小花已經在心裏把趙靈犀當成了親妹妹,將來只當一門親戚相處。

    她性子沉靜,頗能坐得住,單是照着樣子就繡出來七八分,又聽趙靈犀一指點,那神韻把司南都蓋過去了。

    趙靈犀心內暗自驚歎,更覺得可惜。江小花若生在郡王府,八成比她混得好!

    江家旁邊是個裁縫鋪子,平日裏常有繡娘在鋪內做工。

    娘子們聽說趙靈犀會汴繡,總會主動同她打招呼。倒不是爲了得到什麼好處,純粹是對手藝人的敬重。

    一家人剛搬來時,左鄰右舍多少有些戒備,如今相處了一些時日,發現“月大郎”是個踏實肯幹的,“月三郎”熱情愛笑,就連看似兇巴巴的兩個“表兄”都是正直的人,大夥的戒備心這才稍稍放下。

    這個地方雖閉塞,卻也純樸;雖排外,卻也護短。有那種嚼舌根傳閒話的婦人,就有裁縫娘子這般單純友好的。

    司南慣會做人,時不時給東家送碗削麪,給西家送盤醬菜,趕上陰天下雪的,給對面的裁縫鋪和點心鋪送碗熱湯,不聲不響地博了個好人緣。

    他以“月俊俊”的身份給唐玄寫信時,非常得意地彙報了自己的進展。

    寫完信,他又以“司南”的身份做了雙護腳踝的“雪地靴”,厚底,翻毛皮,鞋裏綴着暖融融的兔毛,保暖又洋氣。

    司南祕密送回汴京,又從汴京送到河間大營。

    猶記得當初給唐玄做的第一雙涼鞋,那針腳歪的,他自己都覺得丟人。

    自從拿起繡花針,童年的記憶漸漸被喚醒,跟着奶奶學針線的畫面一幅幅展現在眼前,司南的手藝也神奇地變好了。

    他不禁懷疑,是不是穿越的緣故,讓他把從小到大的記憶“翻新”了。

    奇怪的是,他想起來的大多是八歲之前的事,後面那些上學的經歷依舊是模糊的,就連當年的高考題都想不起來了。

    唐玄收到“雪地靴”之前,先收到了趙靈犀的信。

    趙靈犀編了個竹馬竹馬的基情故事,把司南描述成了前世受了唐玄雨露之恩,今生回來再續前緣的小仙男,要用一生的愛意回報唐玄……

    最後,用極大的字體問:“球球哥,你信不?要是信,就把我最喜歡的那個莊子借我住兩天。”

    唐玄沒有回信,只給她寄來一張城南溫泉莊子的地契。

    送信的人是從汴京趕來的,捎了句口信:“郡王說,若喜歡,便給你。”

    趙靈犀一蹦三尺高。

    球球哥信了!

    南哥兒輸了!

    她要帶着南哥兒去球球哥的溫泉莊子上快活!

    司南給唐玄寫信:“送莊子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嗎?知道什麼叫夫夫共同財產嗎?你夫君(也就是我)不同意,你有權把莊子送人?”

    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唐玄正穿着“雪地靴”和狄詠在營中走來走去——在此之前,他是不願出來的,尤其最近在化雪,處處都是泥。

    爲了顯擺新鞋,唐玄不僅出來了,還特意穿上一身利落的勁裝,不穿直綴,不披大氅,大大咧咧地把鞋露在外面。

    全營的兵士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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