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皇叔則不疾不徐地從外面走進來，看到陛下也不驚訝，自顧自地往裏走，除了換了一個人坐在牢裏，宗人府大牢並沒有什麼不同，陛下身邊連個護衛都沒有，靜悄悄的，和平日十皇叔待在這裏一樣。</p>
這種奇景，也只有在宗人府大牢裏才能見到，陛下不像陛下，犯人不像犯人，陛下坐在大牢裏，犯人從牢外走進來。</p>
“皇兄！”十皇叔不卑不亢，亦沒有半分不安，靜靜地站在陛下面前，完全沒有越獄被人抓回後的尷尬。</p>
“回來了。”陛下舉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眼神柔和，那動作，那語氣，怎麼看怎麼像和氣的兄長，沒有半絲火氣。可是，兩人都明白，這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陛下若真是沒有火氣，就不會在大雪天裏出宮，在宗人府大牢，一等就是一個晚上。</p>
陛下很生氣，後果很嚴重。</p>
十皇叔平靜地站在那裏，既不回話亦不低頭，平靜地與陛下對視，完全沒有面對陛下該有的尊敬與謙卑。</p>
陛下也不生氣，十皇叔若真是誠惶誠恐地跪在他面前，他纔要懷疑面前的人是不是假的，陛下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坐！”</p>
十皇叔也不客氣，一撩衣袍就坐了下來，拿起茶壺，也不要陛下說，自己給自己倒上一杯，喝了起來。</p>
他連夜奔波，在鳳忘憂那裏連口熱茶都沒喝上，可見鳳忘憂真的不懂待客之道。</p>
十皇叔的確渴了，可他喝茶的動作仍優雅至極，慢條斯理地輕啜，絲毫不認爲讓陛下等他有什麼錯。</p>
陛下也不心急，待十皇叔將茶喝完，才道：“十弟，你還欠朕一個解釋。”</p>
是的，一個解釋，一個連夜逃出大牢的解釋，一個讓他出宮的解釋，一個能讓他不治十皇叔罪的解釋。</p>
“那幾個人還活着。”十皇叔放下茶杯，很給面子地說道。</p>
“這就是你給朕的解釋？”陛下很不滿。</p>
弄出這麼大的陣仗，親自出宮，陛下不信十皇叔沒有底牌，要知道越獄可是大罪，他完全可以直接處死十皇叔，也沒有人能說他半句不是。</p>
“皇兄想聽什麼？臣弟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多說多錯，他向來不喜歡和陛下多說，一旦多說，那必是有用處的話。</p>
“十弟，別給朕繞圈子，朕連夜出宮，可不是來宗人府大牢看你過得好不好，十弟，別惹怒了朕。”他是皇帝，如果他不顧一切，不惜動搖國本也要殺十皇叔，沒有人能攔得住。</p>
讓墨冉活着，一是爲了南朝，二是做給天下人看，免得那些文人衛道士，開口閉口說他殘暴，殺盡皇族血脈。</p>
這不，有墨冉在，誰敢說他把兄弟都殺了，都殺了就不會留下一個尊貴無雙的十皇叔。</p>
十皇叔不怕惹怒陛下，但他討厭陛下找鳳忘憂麻煩，他在大牢裏，很多消息都無法及時傳進來，就算及時收到消息，等他出去，黃花菜都涼了。</p>
陛下眉毛微動：“鳳楚堯？他怎麼了？”他當年也許還有些愧疚，但現在過去這麼多年了，再加上他的帝王之威越來越甚，陛下並不覺得自己當年有錯。</p>
鳳楚堯是他的臣子，爲他而死那是死得其所。</p>
“皇兄，你最清楚鳳楚堯當年是怎麼死的，臣弟只想說，鳳楚堯當年的死有很多疑點。”十皇叔又倒了一杯茶，這一次卻是不喝，而是捧在手心，明明年紀不大，卻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就好像什麼事都不能讓他動怒一般。</p>
“怎麼？十弟你這是要拿鳳楚堯之死與朕交換，免你越獄之罪？”如果是的話，他只能說，他這個十弟也太俗了，被鳳忘憂帶俗了，鳳楚堯的死，他這個帝王沒有錯。</p>
“皇兄，你太小看臣弟了，臣弟只是覺得當年鳳楚堯之死，疑點頗多，皇兄你就不覺得奇怪嗎？”陛下因爲自己沉迷於美色，誤了國事，心裏發虛，這件事也就沒有往下查，現在聽到十皇叔這麼一說，確實覺得當年那件事太過巧合。</p>
不說別的，那個胡姬的出現就足夠讓人生疑，陛下努力回想當年發生的事情，想一想自己有沒有忽略什麼細節。</p>
十皇叔見陛下陷入沉思，便知陛下懷疑了，而只要陛下懷疑，這事就好辦了。</p>
“皇兄，你並不是沉迷於美色之人，那胡姬竟能讓皇兄三日不出宮門，臣弟半點不信，皇兄自登基起，就勤於政務，數十年如一日，從不懈怠，怎麼可能因爲一個女子就不出宮門？”哪怕是十皇叔也不能否認，當今聖上的確是一個好皇上。</p>
“朕無愧於天下百姓。”陛下驕傲道，作爲一個帝王，十皇叔對他的評價無疑是高的。</p>
陛下這話是希望十皇叔繼續誇他，可十皇叔是什麼人，他不想誇時，你打死他，他也不會誇。十皇叔再次提起陛下忽視掉的重點：“皇兄，你不是一個沉迷於美色的人，臣弟懷疑，當年那個胡姬有問題。”</p>
一個女人罷了，就算天仙下凡，十皇叔也不相信，能把他的皇兄迷得不上早朝，不理政務，要知道陛下並不是一個昏君。</p>
陛下一怔，說道：“山東盧家？”</p>
“據臣弟所知，三皇兄有一個妃子是山東盧家人，不過那個女子只是家主的私生女，知道的人很少。”十皇叔口中的三皇兄，是指先帝的三兒子。</p>
“你是說，那件事和老三有關？”陛下的眸子猛地放大，眼中盡是不可思議。</p>
當年，他用鐵血的手段，清洗了一批大臣，沒想到還是有漏網之魚，陛下眼中殺氣盡顯。</p>
“臣弟彼時年幼，怎麼可能知道這些？不過是無意中看到有關三皇兄的情報，記起一二罷了，盧家那個私生女是從苗疆來的，會一些奇怪的東西，也屬正常。”十皇叔嘴裏說不知，卻又拋出一個更大的疑點。</p>
</p> 王妃忘憂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