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爲了白粥、饅頭與官兵拼命的人沒有死,可他們的樣子卻比死人更可怕,他們神情麻木,眼中除了濃濃的絕望,再無其他。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這些人現在的情況就是這般,他們在等,等着被活活餓死。
這些官兵砸了施粥鋪子,等於砸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他們除了死沒有別的選擇。
大雪封了路、封了山、封了河,他們除了靠人施捨外,再也沒有別的活路,可偏偏官府把他們唯一的路也給封了。
他們只是想活下去,哪怕像狗一樣舔食地上的白粥,他們也要活下去。
他們只是想活下去,這也有錯嗎?
“我們只想活着,活下去,這也有錯嗎?”一個白髮老者,被宣洛奇從混亂的人羣中拉了出來。
老者瘦骨嶙峋,好像幽靈一般,整個人佝僂成一團,那眼中的悲慼,更是讓鳳忘憂的心狠狠抽痛。
這些人是想官逼民反嗎?她偏偏不反,讓他們找不到錯。
鳳忘憂深深地吸了口氣,平息心中的怒火,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佩玖,拿着這塊令牌去找常世子,讓他派兵過來處理這裏的情況。另外,找到常世子之後,立刻去穆親王府,求見穆親王,把這裏的情況告訴他,天子腳下,這些官兵都目無法紀,那麼其他的地方呢?其他地方的災民呢?他們還要不要活?”這些人挑戰了她的忍耐極限,她再冷情也看不下去了。
她明白這些官兵蠻橫打砸的目的了,這些人砸了粥和饅頭還不走,就是想引起百姓的憤怒,到時候百姓一鬧事,他們就有理由把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抓入大牢。
不管你有沒有理,只要你與官兵發生衝突,有理也會變成沒理。如果是以前,她也許會鬧起來,可現在喫多了虧,她若是再栽跟頭,就是豬了。
佩玖走後,鳳忘憂又對身邊幾個看上去還算健壯的人說道:“你們幾個,衝進去把受傷的人帶出來,記住,千萬不要和官兵動手,他們打你就躲,躲不過就忍。”
說出這樣的話很窩囊,可是鳳忘憂無可奈何。
“鳳姑娘,我們聽你的。”這些漢子早已憤怒得失了理智,若不是有鳳忘憂在,他們肯定和這些官兵拼命了。
這樣的信任,對鳳忘憂來說也是一種壓力,她不能對不起這些人的信任。
“去吧,告訴他們,他們不會餓死,老天爺不讓他們活,那施粥的人一定會讓他們活,那個人雖然沒有與天斗的本事,可他心有百姓。”
這句話,在這個時候說出來,特別有分量。
“那個給我們粥喝的人是誰?不是鳳姑娘嗎?”身後有婦孺問道。
“不是,我還沒有那個本事。好了,先別說這些了,你們快去幫忙救人,白粥和饅頭還會有的。”鳳忘憂指揮起身後的人,將受傷的人擡到一邊,並給他們進行簡單的止血和包紮。
“我們也可以幫忙嗎?”衣衫襤褸的婦人和麪黃肌瘦的孩子,看着鳳忘憂,似乎不相信他們也能幫上忙。
他們一直以爲自己沒用,原來他們還能幫忙。
“當然,天助自助者,我們一定可以挺過雪災,雪災過去後,一切都會好起來。”鳳忘憂的聲音似有一股魔力,讓在場的人都相信,她的話就是真理。
只要挺過這場雪災,他們就不怕了。
兵分兩路,還有力氣的人則衝到戰場中,把受傷的人擡出來,當他們踏入戰鬥圈,腳下踩到白粥和饅頭時,他們的心在滴血,一個個拳頭緊握,極力剋制自己想要殺人的衝動。
“別打了,別打了,各位官老爺,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吧,我們不喝粥、我們不喫饅頭了。”
“求你們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一羣漢子蜂擁而上,撲倒在官兵腳下,他們不與官兵打,只擋住官兵,好方便其他人把傷員救走。
婦人和孩子則在一旁接應,把人擡進去,在雲家幾個大夫和藥童的幫助下,幫忙包紮傷口,安撫受傷的人。
衆志成城,共度難關。
混亂的局面漸漸得到控制,那些官差沒想到都這樣了,這些人居然還不鬧事,一個個有點不知所措。
這下怎麼辦,上面可是交代了,要他們出手,逼這些災民鬧事,逼他們和官府的人動手,可現在這些災民打不還手,他們怎麼辦?
衝進去打嗎?
這是一個好辦法。
官差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他,咬了咬牙,拿起兵器就往義診堂裏衝。
“宣洛奇,攔住他們。”如果說之前只是猜測,那麼現在鳳忘憂就可以肯定,這些官兵擺明了就是來鬧事的,就是要逼災民動手。
越是如此,他們越是不能動,一旦動手就會坐實罪名。
“好。”宣洛奇是個聰明人,官差如此反常的行爲,他若是不明白那就是白癡了,只是在不殺死對方的前提下,他也擋不了多久。
對方人多勢衆,而他又不能下狠手。
“砸,用雪砸,你們得空的人,都去給我抓雪,用雪砸那些官兵,別讓他們衝進來。”鳳忘憂也很急,這裏是城門口,按理說常暢的兵應該很快就到,可就怕佩玖找不到常暢,如果常暢不在,其他人肯定不會參與這種事情。
“好,大家聽鳳姑娘的,用雪砸,砸死這些狗孃養的。”
不就是人多嘛,災民的數量不會比官差少,這些官差毀了他們的希望,災民們恨不得喫這些官差的肉、喝這些官差的血。
鳳忘憂說用雪砸,他們就用雪砸死這些人,這大雪的天,喫的一點都找不到,可雪卻是不缺,低頭一抓就是一大把。
“嘩啦啦......嘩啦啦......”
雪花漫天飛舞,災民們使出喫奶的力氣,軟綿綿的雪花硬是讓他們砸出了石頭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