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是酷熱難耐的天氣,到了晚間卻突然涼風習習。幾聲悶雷之下,細小的雨絲便點點滴滴撒了下來。
林灼撐着下巴趴在窗旁的方桌上,呆呆的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
略帶涼意的風兒不時的將雨絲輕輕帶進窗臺,不一會兒桌上便溼了一片,倒顯得桌上一盆不知名綠植更加青翠。
吱呀一聲輕響,一道人影緩緩進了房間。
“師妹,夜間風涼,還是不要多吹得好。”溫柔的話語聲傳來,林灼轉頭看了一眼,也不說話,只是對着來人笑了笑,便又轉過頭來繼續望着窗外出神了起來。
來人正是那大廳中對林灼異常在意的貌美女子,而林灼此時也早已知道了她的名字。
文敏,青雲門小竹峯這一代的大師姐。
文敏見林灼如此作態,不由得皺了皺眉,略帶心疼的道:“師妹可是還不相信我”
背對着文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不是不相信你,可現在相信你了就得跟你回青雲,自己這明顯啥都不知道的情況,天曉得會不會被山上那些人瞧出點什麼來。萬一真看出點什麼,我還不夠你一劍劈的呢。
文敏見林灼半天沒有迴應,不由又急道:“師妹,你看你右手手腕”
林灼聞言一愣,不由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只見略微瘦弱的手腕上,一條紅繩顯眼異常。
文敏見此又道:“那紅繩上可是我青雲門的九焱神劍,只是被現在封印了纔是這般模樣,這可是你當初拜師時師父親手系在你手上的”
林灼聽聞,心知怕是逃不過去了,左右衡量下,這才點了點頭道:“我信你”
文敏明顯鬆了一大口氣,笑着走了過來擡手掩上窗口,略帶愉悅的道:“那你應該叫我什麼”說罷更是似笑非笑的盯着林灼。
林灼露出一臉假笑,脆生生的喊到:“師姐”
文敏見此不由噗嗤一聲,笑着道:“怎麼跟個老頭似的,好了,不逗你了,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咱們便回青雲去,師傅她老人家可是念叨你良久了。”
說罷見林灼聽話的點了點頭,這才又叮囑了幾句,心滿意足的關上門離去了。
等文敏的腳步漸漸遠去,林灼這才收起臉上的表情,略微頭痛的甩了甩小腦袋,口中嘟囔了幾聲,便翻身上牀,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了起來。
半柱香後,她翻了個身。
一柱香後,又翻了個身。
又過了兩柱香時間,翻來覆去睡不着的她終於略帶煩躁的坐了起來,下牀到屋子裏來回踱起了步。
來回走了十多趟後,她看了看緊閉的房門,便乾脆一拉房門走了出去。
門外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旁種着一些林灼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走廊外是一四四方方的小庭院,庭院正中矗立着一顆大腿粗的銀杏樹,略微泛黃的葉子迎風搖擺。
林灼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股花草的清香夾雜着淡淡的溼氣,頓時覺得清爽異常,連煩惱都淡了許多去。
她順手摸向兜裏,伸到一半纔想起自己現在沒有煙,而且還是個只有十多歲大的女娃。
略帶煩躁的嘆了口氣,突然想起今天在大廳喝的果酒。摸了摸兜裏還剩的幾兩碎銀,她眼中一亮之下,腳下便有了動作。
不多久,她便抱着一壺清酒,心滿意足的回到了這裏,挑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坐在身後的牆邊,便擡起酒壺美滋滋的喝了一小口。
擡頭看着走廊外被風吹的略微傾斜的雨絲打在庭院中的銀杏樹上,她不由心下一陣愉悅。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壺清酒也就剩兩三口了,林灼晃了晃酒壺,略帶不滿的撇了撇嘴。
而此刻的她卻也是小臉通紅,憨憨的醉態顯露無疑。
“咳咳咳”
幾聲輕咳突然從身旁不遠處傳來,林灼一個機靈下酒意也消散了幾分,連忙轉頭看去。
只見周行雲正默默的離自己五六步遠,一臉無奈的看着自己。
略帶醉意之下,她竟是隨口道:“兄弟,你做什麼,嚇我一跳”
周行雲聞言一怔,略微詫異的看了林灼一眼,這才道:“我可是在這站了好久了,只不過你一直自娛自樂,沒有發覺罷了。”
“切,那你要不要一起”
林灼兩口將壺中剩餘的酒喝完,卻又變戲法似的從身後又摸出來了一壺,一臉醉態的邀請起了周行雲。
周行雲一時啞然。
走廊中,一十一二歲的女孩做男孩打扮,一身黑袍略微鬆散,一頭柔軟的黑髮由一根細繩鬆鬆垮垮的系在後背,正抱着一件和自己不成比例的酒壺邀請自己喝酒。
周行雲望着眼前的場景,也不知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理,他竟然擡手接過了酒壺,也靠着牆壁坐了下來。
林灼見此,又掏出一壺來,雙手抱着酒壺舉向周行雲,脆生生的道:“幹了”
周行雲默默的看着手中的酒壺,不久更是釋懷一笑,舉起酒壺和林灼碰了一下。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便是靠着牆壁,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酒來,不約而同的是,兩人除了開始的交流,便一直怔怔的望着走廊外,再無一句話語,默默的想着各自的心事。
良久後,周行雲擡手奪過林灼懷中的酒壺,略微泛黃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問道:“小灼兒,你應該是青雲門下吧”
林灼擡手想搶回自己的酒壺,誰料使了喫奶的勁也沒有掰開周行雲的手指,便喪氣道:“可能是吧”
“哦爲什麼可能是呢”周行雲聞言疑惑道。
“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啊”林灼回道,心下還是把自己最大的祕密壓了下來,沒有往外說。
“看來你也有祕密啊”周行雲一笑。
林灼噗嗤的笑了一聲道:“這世上,誰沒祕密”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周行雲聞言一陣大笑,隨後卻又劇烈的咳嗽了兩聲,道:“也是,不過你這小娃,有時候真和大人一樣,真不知你這小小的腦袋裏都在想啥。”
林灼聞言,小臉卻是略帶茫然,定定的望着周行雲道:“周叔,你是我醒來後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第一個對我這麼好的人。”
“哦”周行雲滿臉不以爲然,不料林灼接下來的一句話,卻是讓他面色劇變。
“可是,周叔啊,你可能快要死了”
稚嫩的童音略帶傷感,被紛揚的雨絲擋在了這走廊中。
良久後
周行雲低頭看去,只見那小人兒正靠在自己的手臂上,蜷縮着身子,偶爾砸吧了兩下嘴巴,卻是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擡頭略帶悵然的望了望外廊,他脫下身上的長袍,輕輕的蓋在了林灼的身上。
“是啊,我快要死了”
隱隱約約低沉的呢喃從風中傳來。
拐角黑暗處站了不知多長時間的週一仙緩緩收回了邁出的腳步。
他握緊的雙拳微微顫抖,咬牙之下卻是轉身大步離去,只是不知爲何,高大挺拔的背此時看起來卻微微佝僂了起來。
風雨聲中,略帶低沉的話語偶爾傳來。
小灼兒,我不後悔
再來一次,我還是要救那些人。
只是對不起我爹,生了個固執的不孝子。
只是苦了這天下蒼生。
這
該死的世道啊
一陣冷意襲來,林灼終於抵擋不住酒意,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