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不定昨夜潛逃的賊人就潛藏在這些人當中,她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端着白玉瓷器的茶杯,姿態慵懶愜意。
“今兒輪到誰來講故事了”她擡了一下眼皮,拖長着語調說道。
“應該是紅鸞那個丫頭”
在旁候着的丫鬟是老鴇特地爲商碧落安排的使喚丫頭,就怕萬一有事沒人招呼委屈了她這個大財主。
商碧落抿了一口濃茶,緩緩將手中的茶杯放下,“那你便去叫她不用來了,都這些個時辰了不聽也罷。”
從下人口中打聽這三年一度花燈節可謂是整條紅燈街爭相攀比最重要的節點,若是能在花燈節上一舉奪下魁首,將爲自身所處的花樓帶來多大的人力和物力。
望着底下滿頭大汗、心力交瘁的女人,她由衷感嘆到:“怪不得老媽媽這般努力,就像是拼了命似的”
“那可不,對面那家花樓的主事和我們媽媽可是死對頭都掐了十幾年了,次次都要爭一個高低上下”丫鬟上前爲她收拾桌上的殘局,還道出了些她不知的隱祕。
商碧落手指下敲着椅子邊,眼神有意無意的瞟向對面的房間,心道:這麼久了,還不出來
此時的紅蓮附身在了青煙身上,在閣房之內對着案上的銅鏡梳妝打扮,早已將商碧落的邀約拋諸腦後,只顧着對鏡自憐自喜。
“這當人還真有當人的好處,能感受水的冷熱,菜的酸甜苦辣到底比那冷冰冰的罪孽池好的太多”她撫着肩上的一縷髮絲,嬌俏的臉龐對着銅鏡熠熠生輝。
只是迷戀不了多久,門就被迴夢樓的下人給敲響了。
“青煙,媽媽喊你去後院練舞,說是爲了後面的燈會遊船做準備”
她輕輕應了一聲,手中的木梳嗒的一聲扣在了桌面上。
從鏡中的笑臉立即轉換了一面,唰的一下從圓凳上站起,見椅子腿都被帶晃了幾分。
“這扮的時間可夠久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在喫胭脂水粉呢”商碧落豎着耳朵沒聽見聲,心裏感覺不妙,房裏屋走了兩步。
剛提起的心又穩穩落回了原處,還好她只是愣住了神,沒出現什麼性命攸關的大事。
“怎麼了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之前還不開心的原地打轉麼”紅衣女子走到青煙身邊將倒下的圓凳扶起,卻聽到她滿腹的抱怨。
“我們爲何非待在這裏不走還得學着先前的扮相,繼續生活下去”
商碧落暗自一笑,原是發愁這事。
“你既然想當人,就應該有人的活法。這身子之前便是這回夢樓中的姑娘,你自當伴着她的樣子,過着她的生活,這才叫體驗體驗什麼來着”
她詳裝忘記了後半段,眼神偷瞄着朝青衣女子看去,未見其更大的動作才正當鬆了口氣。
唬人的活還真不好乾
她這邊剛剛勸下青煙,老鴇便又派了丫鬟上門來催。
老鴇眼睛一眯,持團扇遮住下半張臉道:“自然是有空的,你們趕緊把手上的活幹完別給我偷懶”
而她則帶着紅衣女子出了側門,到了僻靜的花園,花園的盡頭便是迴夢樓的廚房。
“不知姑娘尋我出來有何事相告”
商碧落單刀直入,點名了來意:“不知青煙姑娘身價多少銀兩,我願熟她自由之身”
老鴇起初面色一喜,後來又不知何緣由轉爲猶豫:“青煙也算得上我們樓裏的牌頭,晃晃而然贖身出去是段不可能,我還指望着她能奪魁呢”
她翹着那雙褶皺枯黃的手,在半空中捻出了一道蘭花指,一股子韻味從舉止中散發而出,可見她年輕時也是風靡一時的絕色佳人。
“那不知這回夢樓的市價又是多少你既不願將青煙贖身於我,也不妨礙着我買下所以不是”
老鴇被她的出言和舉止闊綽嚇了一跳,說話都免不住拌了幾個字:“你你你你說你要買回夢樓”
她心中不由得一笑,搖晃手裏的蒲扇,一圈圈打量着商碧落。全當她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姐來找樂子,着實沒看出來一點可取之處。
直到商碧落爽快掏出一摞指甲蓋這般厚的銀票,纔打碎了她先前慘薄無知的認識。
哪家地富貴小姐出手會有這般闊綽這怕是個財神爺吧原先的顧慮和不解,在這沉甸甸的分量之下全都煙消雲散。
“這些銀票收着,把樓中姑娘的賣身契都毀了吧,我的地方可不許有這麼多規律”
“這姑娘啊,這可使不得,她們都走了,我回夢樓哪來的生意啊”老媽媽一急,頓時覺得手裏的銀票是個燙手貨,受不得。
迴夢樓怎麼說也在她手中經營了二十幾年,是心血凝聚所在,如今日新月異,連最後一點根基都要斷送在自己手裏了嗎
商碧落開口打斷了,解釋道:“媽媽莫慌掌事之人仍舊是你,我不過是個東家罷了。那些不願意留下的,也彆強行留下,就放了吧”
“大多數在迴夢樓的姑娘舉目無親,又或者是被親人賣身於此,早已了無牽掛,留下是必然的。”
“但倘若她們能遇上託付一生的人,放他們走又如何”
她說完剩下的幾句話便轉身離去,獨留老鴇攥着不知數到第幾張的銀票,一人細細咀嚼品味商碧落所言。
迴夢樓的姑娘生存之境從來都不單純,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也有了長袖善舞的手段。有些事光靠她們兩眼便可分辨真假,但仍舊不知深淺的折在了情愛一字上。
青煙入世第一步棋子已經落下,往後種種縱然有千般萬般的變化,自己也只有盡力而爲而已。
在漫漫紅塵只有自己最牢靠
這一夜,春風回暖,桃花初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