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然是一頭青牛!
此牛威風凜凜,身軀極其雄壯,至少有上千斤之重,它憑空出現後,屋內頓時顯得擁擠。那顆碩大腦袋上,生着一對粗長而堅硬的犄角,呈暗褐色,角尖則閃爍寒光,如刀劍般鋒利。
它瞪圓猩紅色瞳眸,居高臨下,俯瞰着弱小的陳閒,涌起兇戾妖芒。
“哞!”
青牛張嘴,吐出一團土黃色狂風,氣味腥臭濃烈。
徐鳳年大驚失色,慌忙朝後方掠去,將桌椅撞倒,狼狽地退到牆角。
陳閒站的位置更靠前,這頭青牛又是朝他撲來的,他沒法像徐鳳年一樣退避。危急之中,他面不改色,左掌一揮,催出開天珠的金光,迎面轟向青牛。
“連老道的坐騎,都有如此強橫的氣勢,那我更不能退了!如果被它嚇慫,在它的主人面前,我是有多卑微?他若是討好我,怕我生氣,應該會約束這孽畜……”
臨危不亂,他保持着清醒的頭腦,決定賭一賭譚道士的心意。
果然,下一刻,譚道士嗔怒,喝道:“放肆!”
他一揮袍袖,拂向門外,只見那青牛仿如弱不禁風的柳枝,頓時被掀飛出去,連同那團土黃色毒氣一起,摔向大街上。
青牛墜地,門外傳來轟的巨響,令陳閒心頭一震。
這老道的實力,簡直離譜!
他收回左掌,抑制住震撼之情,說道:“道長……”
譚道士立即擡手打斷他,解釋道:“公子別誤會,我絕沒有冒犯您的意思!特孃的,這孽畜關久了,不僅沒磨掉渾身妖氣,反倒更猖狂,我這就去收拾它!”
他挽着袖子,罵罵咧咧地走出門。
片刻後,外面響起震天的痛吼聲,整個大地隨之顫抖起來。
“哞、哞!”
顯然,那頭青牛正在遭受慘無人性的毒打……
徐鳳年跌坐在牆角,驚恐地望着門外,震駭無語。
蒼了個天,自己剛纔還嘲諷過的臭老道,竟是深藏不露的武道大佬!
陳閒深吸一口氣,想起剛纔的驚險一幕,仍心有餘悸。他擦着額頭的汗水,回到座位上,趁這會兒工夫趕緊靜靜。
“那頭牛展現出的道行,至少得有三四境!我選擇正面硬剛,雖然太兇險,但幸好賭對了。若是讓老道生疑,變得看不起我,那纔是最大的兇險,畢竟,我連他的坐騎都打不過……”
他聰慧機警,擅於揣摩別人的心思,再加上前世看過無數網文,其中就有主角被誤會成大佬的裝逼流,因此,之前他便隱隱意識到,譚道士有可能搞錯了,把自己當成隱士高人了!
他只想當與世無爭的鹹魚,並不想裝什麼大佬。
但要命的是,譚老道現在已經認定,他就是深藏不露的大佬。一旦真相敗露,譚老道惱羞成怒,要討回自己捨棄的顏面,那將是滅頂之災!
裝,興許會活;
不裝,絕對會死,而且死得很慘!
生死麪前,不想裝都不行了!
陳閒想着這些,神色變幻不定,這時候,譚道士從門外走進來,舊道袍上沾了些許毛血,看起來有些滑稽。
&nb/>他朝陳閒一拱手,再次賠罪道:“公子海涵,怪我約束不嚴!還要多謝您手下留情,刻意停了一停,等我把它轟走,否則,這頭相伴多年的畜生就屍骨無存了!”
剛纔陳閒出手時,他就站在旁邊,能清晰感知到,陳閒左掌那道金光明明不強,卻充斥着某種極玄妙的氣息,儼然比道教法門還高明,以至於連他心底,都生出一絲忌憚。
窺一斑可知全豹,觀滴水可知滄海。
見陳閒能在輕描淡寫間,蘊藏如此高明的手段,而且拿捏得精確到分毫,讓凡夫俗子察覺不出端倪,譚道士愈發確信,自己真的碰見深藏不露的武道大佬了。
好險,剛纔若非自己出手,陪伴多年的夥計就斃命了!
“……”
陳閒怔怔地盯着譚道士,無言以對。
譚道士轉過身,朝門外怒斥道:“孽障!還不滾進來求饒!”
那頭雄壯青牛領命,慢悠悠地進屋,轟然跪倒在陳閒面前,宛如倒傾的山嶽一般,將腦袋扣在地面上。它張開嘴,這次吐出的卻是人言,嗓音低沉憨厚。
“小妖牛震,一時莽撞冒犯仙長,求您責罰!”
它沒了先前的桀驁脾氣,健碩魁梧的身軀上,此時鮮血淋漓,明顯被老道虐得不輕。
陳閒心思一動,耷拉着眼皮說道:“你叫牛震?震爲雷,‘震來虩虩,笑言啞啞。震驚百里,不喪匕鬯’。你今日遇我,名字正應了這卦象,孕育出新的契機,可見咱倆有緣。”
他只聽說過車震、馬震。牛震?還是頭一回聽說!
譚道士聽出弦外之音,眼眸驟亮,連忙遞話道:“有緣千里來相會,既然如此,貧道成人之美,就把這牛妖送給公子,讓它馱着您遊歷天下!”
送禮是一門藝術,只要對方肯收,就說明這條路行得通,自己所求之事可以繼續商量。
他把牛送給陳閒,作爲回報,陳閒便不能再拒絕他,必須一路上傾心交流,把更高妙的修行感悟吐露出來。
陳閒豈會不懂其中關節,板着臉沒答話。
青牛不敢擡頭,老老實實地道:“求仙長收留!”
陳閒有心要在譚道士面前端着架子,故作沉吟後,說道:“道長的盛情難卻,我便勉爲其難收下!不過,以後就別叫牛震了,改成牛震天,諢名叫牛魔,如何?”
牛震這名字太齣戲,還是牛震天更威風。
陳閒現在只有二境修爲,還比不上新坐騎牛震天,在短時間內,怕是還要倚仗這位強力輔助,才能避免出醜露餡。
青牛叩謝。
譚道士天性頑皮,眨了眨眼,吹捧道:“不愧是公子,只加一個天字,就讓名諱變得威風八面!我叫譚四十九,要不你也幫我起個新名字,方便咱倆以後相稱?”
不等陳閒回答,他又立即補充,“最好也契合機緣!”
陳閒想起剛纔譚道士躲避徐鳳年攻擊的那一下,靈機一動,笑道:“機緣總是一閃即逝,想要抓住並不容易。道長有此要求,自然希望機緣不會消逝,那索性取名‘一閃’,就叫譚一閃吧!”
一閃?
譚道士愣住,面色沉凝,陷入認真的冥想之中。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
那個一,確實是一閃即逝啊……